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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别传-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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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落间人,乃尔颠倒人意。弟辈正坐无聊,借此一鼓掌耳。今里弄之间又盛传我兄意盼阿云,(寅恪案:李雯蓼斋集贰贰“除夕咏怀兼寄卧子”诗云:“闻君念窈娘。”舒章此诗作于崇祯六年癸酉除夕,正卧子在北京留待会试时。考窈娘事见孟棨本事诗情感类。窈娘为乔知之家婢,艺色为当时第壹,固适切河东君身份。又据河东君戊寅草“〔崇祯六年〕寒食雨夜十绝句”其五云“想到窈娘能舞处”及陈忠裕全集壹玖陈李唱和集“清明”七绝四首之三云“雨中独上窈娘坟”等语,故知舒章所言之“窈娘”即是阿云无疑矣。)不根之论,每使人妇家勃豀。兄正木强人,何意得尔馨颓荡。乃知才士易为口实,天下讹言若此,正复不恶。故弟为兄道之,千里之外,与让木燕又一笑。若彝仲,不可闻此语也。

舒章书中所谓“孟冬分手”者当是崇祯六年孟冬,卧子自撰年谱崇祯六年癸酉条略云“文史之暇,流连声酒,多与舒章倡和,今陈李唱和集是也。季秋偕尚木诸子游京师。是岁纳妾蔡氏于家”、陈忠裕全集壹伍陈李唱和集“留别舒章并酬见赠之作二首”其第壹首结句云“秋深碣石有飞鸿”、附录李雯“送卧子计偕北上”诗原作其第壹首云“北极云平秋气屯”、其第贰首云“翻然仗剑历秋城”等可证卧子此次别舒章为深秋初冬之时。若卧子崇祯九年由松江赴北京会试,据卧子自撰年谱崇祯九年丙子条略云:“复当计偕,以先妣唐宜人久疾,予意不欲往,先妣以义勉之,冬尽始克行。”则卧子崇祯九年北行在年杪,必非所言之“孟冬”明矣。然则卧子与河东君相遇岂即在崇祯六年耶?鄙意在此年之前亦有可能。何以言之?

据陈忠裕全集拾属玉堂集“癸酉长安除夕”诗云:

岁云徂矣心内伤,我将击鼓君鼓簧。日月不知落何处,令人引领道路长。去年此夕旧乡县,红妆绮袖灯前见。(可参同书壹叁几社稿“除夕”五律。此“除夕”即崇祯五年壬申除夕也。)梅花彻夜香云开,柳条欲系青丝缠。曾随侠少以城阿,半拥寒星蔽春院。今年此夕长安中,拔剑起舞意难雄。汉家宫阙暖如雾,独有客子知凄风。椒盘兽炭皆异物,梦魂不来万里空。吾家江东倍惆怅,天下干戈日南向。鹤驭曾无缑领游,虎头不见云台上。且酌旨洒银筝前,汝曹富贵无愚贤。明朝曈曈报日出,我与公等俱壮年。

此诗题即是“癸酉长安除夕”,而诗中又有“去年此夕旧乡县”及“今年此夕长安中”等句,则此“红妆绮袖灯前见”之人必于崇祯五年壬申除夕与卧子相遇。此人虽未明著其为谁,但检卧子集中与此诗前后时间距离不甚久所作绮怀诸篇观之,则此人非河东君莫属。故卧子于崇祯五年壬申冬季即遇见河东君殊为可能。

更据陈眉公集首载其子梦莲所撰年谱天启七年七十岁条云:

是冬,(寅恪案:眉公生辰十一月初七日。)远近介觞者纨绮映帯,竹肉韵生,此亦凤皇山未有之事也。

及陈忠裕全集卧子自撰年谱上崇祯四年辛未条略云:

试春官罢归,四月抵里门,即从事古文词,间以诗酒自娱。是时意气甚盛,作书数万言,极论时政,拟上之。陈徵君怪其切直,深以居下之交相戒而止。

于此两年谱可得结论:一为陈眉公生日之时,祝寿客中料必不少当日名姝如王修徵辈。观前引宋让木秋塘序所述河东君寿眉公生日诗句,可为例证也。二为卧子会试不中式,牢骚愤慨,弃置八股时文从事古文词,又作书数万言极论时政。但同时后以诗酒自娱。此“诗酒”即放情声色之义。前代相传俗语云:“秀才家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正卧子此时之谓也。

检陈忠裕全集壹叁几社即崇祯五年壬申所作五律,其“除夕”诗之前载“偕万年少李舒章宿陈眉公先生山房二首”,其第贰首有“冰霜月起时”之句,是卧子于崇祯五年眉公生日相近之时曾谒眉公且宿于其山房,并同集壹玖几社稿有“吴阊口号”七绝十首亦为崇祯五年冬季所作,依下文寅恪所考证,其中三首乃为河东君而赋者。由此言之,卧子至迟于崇祯五年眉公生日不久以前在苏州已得见河东君,或又返松江追踪河东君至佘山,于眉公生日时复相遇于祝寿客之中也。更取几社稿中其他绮怀诸作如崇祯五年春季所作“柳枝词”之类参之,则河东君卧子两人初次相遇在崇祯五年春季,或竟早在四年冬季,亦未可知也。

至于“国随侠少凤城阿,半拥寒星蔽春院”之句,“凤城”依通常解释自指京师而言。据卧子自撰年谱崇祯三年庚午条略云:“予幸登贤书,冬月偕计吏如京师。”及崇祯四年辛未条云:“试春官,罢归。”似亦可指崇祯三年庚午冬卧子第壹次会试在京时事。然依诗中文气语意,此两句明是述崇祯五年除夕在松江情况。据嘉庆修松江府志柒山川志有“凤凰山”,前引陈梦莲撰其父继儒年谱亦有“凤凰山”之语,似松江府城亦可称“凤城”。若不然者,则卧子乃用典故,如文选贰捌所载陆士衡“长安有狭邪行”之类。(可参陈忠裕全集肆陈李唱和集“长安有狭邪行。”惟易“长安”为“凤凰”耳。可参陈忠裕壹叁几社稿“行乐词”十首。此词即崇祯五年所作也。)

舒章书中所言之“子服兄弟”,当即指卧子妻张孺人之五弟中张子服宽及子退密。(参陈忠裕全集王沄续卧子年谱下及后附胜时撰“三世苦节传”与“越游记”。并同书捌平露堂集“送子服之维阳,兼讯子退,期以八月会淮南。”诗题下案语,又光绪修金山县志壹玖张履端传及弟轨端附子宽传等。)若张孺人之幼弟子函,则在顺治四年子龙被逮时清吏见其年稚,诱以利害,使之尽言子龙亲知,遂以此被释。(见卧子年谱下后王沄附录。)以此点推之,则其在崇祯七年舒章作书时即使已生,当亦不过数岁,(张孺人之弟思端卒于崇祯十一年戊寅二月。见陈忠裕全集贰玖张邵阳诔。)舒章所指必非此人无疑。又张孺人别有弟处中,其名为宫,明代贡生。(可参陈忠裕全集玖焚余草“同惠郞处中胜时分赋高士传”诗所附案语并年谱下顺治三年丙戌条及松江府志肆陸选举表。)张氏兄弟既为子龙至亲,故舒章得从其探悉子龙家中动定。又书中所述宋辕文之言可与陈忠裕全集拾陈李唱和集“予偕让木北行矣。离情壮怀,百端杂出,诗以志慨”诗参证,俟后论之。

至所言“张三作狭”之“张三”未敢确定其为何人,然必非张孺人之诸弟张宽张密等。因子服兄弟向畏惮其姊之尊严,自不敢参预张门快婿陈孝廉纳宠之事也。或疑此“张三”即张昂之,斯说殊有理由。据陈忠裕全集壹伍属玉堂集“送张冷石太守之任阆中”七律下附案语云:“张昂之号冷石。”又据光绪修金山县志壹玖张昂之传略云:“张昂之字匪激,天启二年进士。令庐陵时魏珰禁伪学,檄毁天下书院。附阉者欲就建珰祠,昂之力持不可,卒坐夺职。崇祯初起知保宁府,以功进川东道。寻行归,寄居郡并之息庵。又尝筑圃佘山,自称六头头陀云。”及王沄续卧子年谱下顺治年丙戌条略云:“是岁所与往来者,故人惟张冷石先生〔等〕而已。”又顺治四年丁亥条略云:“五月十六日往载〔先生〕死。十七日到张冷石先生斋,于其邻贳得一棺。张冷石先生,则先生之挚友且姻也。”故从社会气类亲友情谊言之,舒章书中作狭之“张三”已有为张昂之之可能。又冷石此时以闲居好事之身筑圃佘山,此山适为河东君卜居之地,其可能性更复增大也。但昂之是否行三尚未发现有何证据,姑识所疑于此,以俟详考。

至河东君所以卜居佘山之故,要与陈眉公继儒、施子野绍莘诸名士直接或间接不无关系。其直接关系于眉公者,前已论及之矣。至于子野则亦有间接之关系,茲请略言之。或疑前所此李雯蓼斋集叁伍“与卧子书”中“张三作狭”之张三即施子野。所谓“张三”者,非排行次第之义,而是“张三影”(宋张子野先)之简称,实指施绍莘而言也。检施绍莘花影集肆乐府南商调二郞神及春云卷“舟次赠云儿”、同书同卷乐府小令南商调玉胞(抱)肚“赠杨姬和彥容作三首”、同书伍诗余菩萨蛮“和蛮容留别云姬”及“代云答”,然则此“云儿”“杨姬”“云姬”岂即河东君耶?

又考青浦诗传壹贰施绍莘小传略云:

施绍莘字子野,少为华亭县学生。负隽才,跌宕不羁。初筑丙舍于西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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