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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世同堂-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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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讲究卫生,清洁,我知道!”
  又过了几分钟,那个日本人又回来,拉开门,说了声:“开路!”
  晓荷抢先往外走,并且象翻译官似的告诉大家:“教咱们走!”
  连晓荷,孙七一共是七个病人。大家都慢慢走出来。一出屋门,热气象两块烧红的铁,贴在大家的脸上。孙七扶住了门框,感到眩晕。
  “快着走呀,孙七!”晓荷催促他,然后向日本人一笑。
  走出大门,一部大卡车在门外等着他们呢。司机的已在车上坐好,旁面还坐着个持枪的日本兵。
  “上车的!”日本人喊。
  “大概呀,这是送咱们到正式的医院去。”晓荷一边往车上爬,一边推测。
  车上没有座位,没有棚子。车板上有些血条子,被阳光晒得综起来,发着腥臭。晓荷认识这部车,它是专往城外拖死尸的。大概他的太太,冠所长,就是被这辆车拖出去扔在野外的。可是,他不便过度的疑虑什么,他对自己的国家与民族,没有丝毫的自信与自傲;假若他再怀疑日本人,他就完全没有立脚的地方了。
  车上没有地方不是滚烫的,大家没有坐下去的勇气,只好蹲着。车开了,有了一点风,也是热的。太阳似乎已不在天上,而是就在他们的身旁。车很快,象要冲出火海。什么地方都是亮的,连墙影儿都没有多少黑色。墙头,屋瓦,特别是电线上,都发着一些颤动的光。车飞驰,强烈的颜色联成一道飞虹,车上的人都闭上了眼。
  忽然一黑,车声象雷似的响,大家全快忙睁开了眼,原来是到了城门洞内。
  晓荷怕出城,预感到什么危险。可是,他不便说出来,怕那样对不起日本人。他想起大赤包来;但是,大赤包被杀也不能教他怀恨日本人;不是吗,他想,日本人会给她官儿作,当然也会杀了她,当然!
  车上的人都发了慌,一齐问:“到底是怎回事?”
  出了城门,毒热的阳光又晒在大家的头上。他们停止了说话,又都闭上眼。
  车冲过关厢,尘土被车轮卷起多高,热的灰沙落在他们的脸上。
  “孙七!孙七!”晓荷看到一大片白薯地,更发慌了:“这,这是……”
  “你放心,日本人决不会害你!”孙七没有好气的说。“对的!对的!”晓荷点了点头。“我没得罪过日本人!”
  车停在一片榆林外。榆叶几乎已都被虫子吃光,秃眉烂眼的非常难看。树枝上,裹着好些虫网,网上挂着一颗颗的黑的虫屎。林外,四面都是白薯地,灰绿的叶子卷卷着,露出灰红的秧蔓,象些爬不动的大虫子。四外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一阵热风卷过来,只卷起一些干的黄土,吹落几片被虫子咬过的榆叶。两只黑鸦在不远的坟头上落着,飞起来,又落下。
  前面的兵由车上跳下来,把刺刀安上。那长窄的刺刀,发出亮光,象一条冰似的,使大家的心都发凉起来。司机的也下了车,手中提着两把军用的铁锹。兵叫大家下车。
  晓荷由车上滚下来,没顾得整一整衣服,便扑奔了日本兵去,跪在地上:“老爷!老爷!我是你们的人,我的太太跟女儿都给你们作事!我没犯罪呀,老爷!老爷!”
  孙七本是胆小的人,但在自从昏倒在街上几次以后,他已不那么怕死。现在,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死的罪名,也顾不得去想他该怎样处置自己。他好象完全没有经过考虑,扑奔过晓荷去,他的手与脚全踢打在晓荷的身上。“你!你!我知道,遇见你就没好事;你,没有骨头,没有血的走狗!”
  这时候,日本兵正要用刺刀扎孙七,可是最后下车的一个,穿着长衫颇体面的人,跳下车来掉头就跑。日本兵赶了他去,刺刀扎入他的背中。
  端着枪,日本兵跑回来。孙七还在踢打冠晓荷。刺刀离孙七很近了,他把近视眼眯成两条缝子,而后睁开,睁得很大;紧跟着,他怒吼了一声:“干什么?”说也奇怪,冷不防的听到这一吼,日本兵莫名其妙的立定,仿佛忘了他要干什么了。
  楞了一会儿,日本兵不去用刺刀扎孙七,而教大家排好。晓荷还在地上跪着,兵顺手把他揪起来,作为排头。孙七胡胡涂涂的排在第二。
  天更亮了。阳光照着这些人,一片光杆的榆树,坟头,白薯地,也照着死亡。坟头上的一对乌鸦又飞起来,哀叫了两声,再落下。日本兵端着枪,领着大家往树后走。
  树后有一大溜挖好的坑,土块上有些被晒死的紫红的蚯蚓。
  “消毒的!”日本兵一枪把子将冠晓荷打入第一个坑。晓荷尖锐的狂喊了一声:“饶命哟!”
  司机把铁锹交给孙七与第三个人,用手比画着,教他们填土。孙七忘了一切,只知道坑中是卖国卖友的冠晓荷。他把身上所有的一点力气都拿出来,往坑中填土。晓荷还在喊:“饶命呀!”
  坑中的土越来越厚,晓荷的声音越来越小。土埋到他的胸,他翻眼看看日本兵,要再喊饶命,可是一锹堵住他的嘴,乌鸦飞了过来,在树林上旋转了一下,又飞开。第二个坑是孙七的,他跳了进去,没出一声。
  这叫做消毒。
  全城都在消毒。共和面弄坏了北平人的肠胃,而日本人疑心是什么传染病,深怕染到日本居民。几辆大卡车日夜在街上巡行,见到晕倒的,闹肚子的,都拖走去消毒。消灭一个便省一份粮食。
  就是这样,我们的天字号的顺民冠晓荷,与我们的好邻居,朋友,理发匠,都被消了毒。 
 
 
 
 
  
79
  小羊圈的人们只注意到孙七的失踪,而没想到他会被活埋。饥饿使人们自顾不暇,谁也没张罗着去找一找他。孙七太太是个四十来岁,永远烟不出火不进的①,不惹人注意的妇人。见丈夫老不回来,她落了几点泪,回了娘家。小羊圈的老住户就这么鸦雀无声的又减少了一家。
  慢慢的,消毒这一名词与办法传到人们的耳中,他们开始怀疑是否孙七便是这个办法的牺牲者。虽然这么疑虑,大家可不高兴以此为题,谈论什么。他们的肚子也都不很好。假若孙七真是因闹肚子而……他们自己呢?这太惨,太可怕了!不提也罢!
  又到了“七七”。日本人把五色旗收起去,而卖给大家青天白日旗。旗上还有新添的一条黄布,上面印好:“反共和平建国”。他们不认识这个黄条,也不信上面的那几个字。低下头,他们不敢再看那骗人的旗子。
  在这面旗子而外,他们也看到:黄色的,左角上有红蓝白黑条子的满洲国旗,和中间一条红宽道子,上下有黄白蓝窄道道的蒙古联邦国旗。他们向来没看见过这些旗帜,也就不想去承认它们。他们知道,在这些旗帜下,闹肚子的都可以被活埋!
  除了悬挂这些旗子,日本人还大张旗鼓的追悼东洋武士的“忠魂”。在南苑,西苑,中山公园,都有极庄严的追悼会,倒好象历史须从新写过,中国人须负战争的责任似的。
  小羊圈的人们不由的都屈指计算(这是最好的“清理账目”的日子),他们这小小的胡同里,好的歹的,该死的与不该死的,已经有好几家子家破人亡。他们想起那厚重老成的祁天佑,会作诗的钱先生和他的太太,两位少爷;壮实得象一条小豹子似的小崔;美得象并蒂莲的小文夫妇;和忽然象一把火烧掉了的冠家。还有,祁家的老三,棚匠刘师傅,他们逃了出去,是活着,还是死了呢?哼,还有祁老二的老婆呢,不是姘了个汉奸吗?什么事都会发生,他们慨叹,只是没有好事!
  程长顺不愿出去作生意,他怕看见街上那些骗人的旗帜,与那些穿着礼服的日本男女。可是,他必须出去。他的老婆知道今天是“七七”,也必想起小崔来,他须躲开她,不愿看见她的愁眉苦眼。
  瑞宣也请了一天的假。这不是父亲的祭日,可是他想起父亲;这不是老三逃出去的纪念日,可是他想起老三。他本不愿想起老二,可是也不由的想起来。三个弟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象幼年过盂兰节①似的,瑞宣想起全北平,全中国的千千万万被杀的,被炸的,被奸的,被淹死的,被活埋的,男男女女。这日子,不象清明节,只到自己的祖茔去祭扫就够了;这不是清明,而是盂兰节。闭上眼,他可以想象到成千论万的灵魂,没有头的,没有手脚的,被炸碎的,都带着鲜血与恨怒冲荡疾走,向活着的人索要报仇雪耻;老的幼的,男的女的,还有在胎里的婴儿,都在空中,旷野,水里火里,仰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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