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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入梦 作者:格非-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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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刚过,谭功达收到了一封由信访办老徐转来的挂号信。信是聂老虎从鹤壁寄来的,他在信中问
谭功达,是不是愿意换个环境,离开梅城这个是非之地。他已经正式向省委打了报告:“我的初步设想,
打算任命你为地级巡视员,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呆几年,对农村的实际状况做些调查研究,以便以后重新
出来工作。这样一来,也可以恢复(至少恢复一部分)你的工资待遇,不至于穷愁潦倒,就此一蹶不振
……”当天晚上,谭功达把这封信的内容跟张金芳说了一遍。那时候的张金芳已经怀了四、五个月的身
孕,肚子渐渐大起来了。由于从九月份起就停发了工资,张金芳已经好久不愿意和他说一句话了。他原
以为妻子一听到他新的任命,必然会欢天喜地起来,可奇怪的是,张金芳听了,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好半天才淡淡地说了句:“这样也好。”到了第二年的三月份,春草返绿,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他的任命终于下来了,是去邻县的花家舍人民公社当巡视员。副县长杨福妹专门找他谈了话。这一新的
任命到了她的口中,就变成了“去农村接受监督改造”。经过半年多的赋闲和磨练,谭功达已不复当年
的鲁莽和急躁,对杨福妹的故意曲解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匆匆忙忙准备了行李,到了五月末,就到几十
华里之外的花家舍履新去了。
  临走前,他和张金芳的孩子已经出生了。那时,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包粽子,过端午节,谭功达就给
儿子取名谭端午。
  第四章阳光下的紫云英1五月末的一天清晨,谭功达搭乘第一班长途汽车离开梅城,前往六十华里
外的窦庄镇。窦庄与花家舍之间的公路尚未通车,他必须在窦庄换船,改由水路前往花家舍人民公社。
  汽车打着前灯,以驱散漫天的浓雾,一路喘息着,摇摇晃晃向前行驶。谭功达拿着一顶新草帽,头
发被露水弄得一绺一绺的。他将脑袋伸出窗外,可他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能通过潮湿的水汽中浮动的气
味和声音,来分辨旷野中的风景:成熟的蚕豆、大麦、结籽的油菜、薄荷、以及村庄中升起的炊烟……
大雾把一切都隔开了。这辆叮当作响、锈迹斑斑的老爷车在黑暗中正将他带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
种感觉多少有点像做梦。事实上,他真的很快就做起梦来。
  除了县委办公室出具的正式公函之外,他身上还带着一封由聂凤至写给花家舍人民公社书记郭从年
的亲笔信。这封信封了口,不能拆看,老虎嘱咐他亲手将这封信交给郭从年。在此前的一封来信中,聂
凤至以较大的篇幅介绍了郭从年其人。
  1949年,郭从年的部队在攻打泸州城的时候,聂凤至曾救过他一命。这人原是三十八军的一名
副师长,作为林彪手下赫赫有名的十八悍将之一,参加过两次四平会战,从东北的嫩江一直打到海南岛。
“此人善权谋,性格怪癖,其人其事常有出人意表者。由于战功显赫,对我江南新四军不屑一顾(这当
然是十分错误的),平常最不爱听”新四军“三个字。所以你在与他打交道时,须十二分小心。为了工
作方便之计,最好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聂老虎还说,自己曾救过他一命,竟也被他引为奇耻大辱。
这个人很喜欢搞恶作剧,他的对手们,不管是国民党军,还是日本人,大部分都是在笑声中死去的,即
便是在最严酷的战斗中也是如此。十年前,他拒绝了林彪要他进入空军的命令,只身一人回到花家舍,
做起了“山大王”。1954年,他曾奉命重新应征入伍,赶赴朝鲜,可他还没有抵达平壤,停战协定
就签字了……
  汽车抵达窦庄时,谭功达仍然张着嘴,靠在车窗上酣睡。满身油污的司机手里握着一把大扳手,走
到他跟前,拿扳手在椅子的靠背上“笃笃笃”敲了几下,他才猛地惊醒过来。原来,车上就只剩下他一
个人了。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炽烈的阳光晒得玻璃发烫。除了大杨树上阵阵的蝉鸣之外,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过他还是赶紧点了点头,抹了一下满嘴的口涎,抓起公文包,从车上下来。
  当他四下张望,向人打听渡口的方位时,依然残睡未醒,恍恍惚惚。太阳明晃晃的,天空澄澈如洗。
一个在汽车站前买凉茶的妇女坐在树阴下,一边用扇子驱赶着苍蝇和飞虫,一边朝旁边的巷子指了指,
对谭功达道:“你听见锣鼓声了吗?”谭功达静心一听,远处果然有锣鼓声隐隐传来。
  这位妇人即便是抿着嘴,两颗大门牙依然暴露在外:“你出了这个巷子,往东一拐,就可以看见渡
口的船了。不过要快一点,共青团秧歌队的锣鼓一停,船就要开了。”谭功达出于感激,连喝了她两杯
茶,刚想离开,大暴牙妇女又把他叫住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谭功达好一阵子,这才似笑非笑地说:
“那条船有两条跳板。你上船的时候,最好走左边的那一条。”“为什么?”谭功达一愣,满脸疑虑地
看着她。
  那女人诡谲一笑,未再说话。
  谭功达走进了一条覆满莓苔的阴暗的巷子。听到锣鼓声渐渐平息,不由地加快了步子。跑到巷子口,
他看见不远处的树林边有一片狭窄的河湾,水面上长满了茂密的芦苇。一批身背腰鼓,穿红挂绿的秧歌
队员正在上船。他们排着队,在走上跳板的时候,仍然在打着腰鼓。
  其实,时间完全来得及。谭功达在火辣辣的阳光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渡口边,上了船,在船
舱的一个角落里大口大口地泛着酸水,而排队上船的共青团员仍有一小半还留在岸上。船舱里弥漫着脂
粉和机油的气味。竹制的顶棚筛出细碎的阳光,像铜钱一样,随着船身的摇摆在船舱里跳动不已。舵工
赤着脚,敞着胸,黝黑结实,在船头船尾走来走去。那些秧歌队员进了船舱也不消停,你推我一把,我
推你一把,叽叽喳喳地嬉戏打闹。
  谭功达拿起草帽,扇了扇风,正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忽听得“哎哟”一声尖叫,人群中出现一阵骚
动。他扒住船帮往外一看,原来,最后一名秧歌队员在上船时脚底打滑,连人带鼓坠入了河中。好在河
水不深,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在芦苇丛中胡乱地扑腾了几下,呛了几口水,不一会儿就被人救起,浑身
上下都是泥浆。那姑娘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又是哭又是笑。
  这个有惊无险的意外并不算什么,相反给接下来的旅程增添了小小的乐趣。秧歌队员们不时拿她打
趣,那姑娘很快也恢复如常,跟着大伙一块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
  只有谭功达一个人缩在船舱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河水发愣。那个卖凉茶的妇女,为什么要嘱咐我走
左边的跳板?而女秧歌队员正因为走了右边的跳板而落水,难道仅仅是巧合?谭功达虽说从来都不迷信,
可这会儿心里倒有些疑神疑鬼。自己从黑暗中的梅城启程,在弥天大雾中直接切入了阳光明媚的窦庄渡
口,这使他多少有了一种这样的感觉:在窦庄与梅城之间,隔开的也许并不是六、七十华里的路程,而
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他懒懒地看着水面上绿色的浮萍和露出尖顶的荷叶。此刻,正在内心折磨着他的,还有另一个驱之
不去的念头。早在六十多年前,他的母亲遭到土匪绑架,被人押往花家舍的途中,很难说不是走了同一
条水路!很难说自己不是走在母亲的老路上!在这一刻,命运终于向他敞开了一个秘密:他的命运与母
亲奇妙地重叠在一起。所不同的是,船舱里多了一群秧歌队员;船已由帆船改为柴油机动船——它“噗
噗”地冒着黑烟,油烟和热风吹到了他的脸上。妈妈。妈妈。他默默地呼唤着她,眼前出现了母亲花一
般姣好的面容,她永远都是十九岁!永远都那么漂亮、多愁善感。他的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妈妈,妈妈,如果上天真的有灵,你就让鱼儿跃出水面,好叫我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
  水上游着的鸭群没有回答。
  隔年荷花的残根败叶没有回答。
  流水中倒映着寂寞的天空没有回答。
  没有鱼儿跃出水面。
  从水面突然出现的是一块块浮标,固定在长满菖蒲的湖水中,把他们拼在一起,一个个数过去,就
是一幅完整的标语:花家舍欢迎您船靠岸边,谭功达看见河滩的沙地上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青年。她
的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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