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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起解 by 未夕-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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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越笑笑说,“陈医生可不可以教教怎么做?” 
 
 
 
每一天,千越都会帮以诚按摩两小时。 
 
以诚身上的管子较前一段时间少了许多, 以诚也瘦了许多,腿与胳膊都显出一种病态的白,但还并没有有松驰萎缩得太厉害。 
 
按摩的确是个累人的活儿,有几回,正在按摩的时候,以刚来了。 
 
不做声站在一旁看着,然后会上来换下千越。 
 
以诚睡着的时候,以刚与千越单独相对,多少会有一点的尴尬。 
 
有一天以刚突然说,“下个星期的治疗费,我给交了。” 
 
千越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话。 
 
以刚接着说,“也许你会觉得我挺没人性,可我还是觉得,不如,让以诚搬出特护床吧。负担……会轻一点。” 
 
千越说,“只要还能撑得下去,我就会撑下去。” 
 
以刚没答话。 
 
临走的时候,忽然回头对千越笑一下,“你说你,”他说,“你说凭你的样貌,还有这份儿心,要是喜欢的是女人,那是她多大的福气。” 
 
千越也笑起来,“过奖。”他说。 
 
 
 
每天下午,千越从打工的饭店回来,以诚也醒了,千越会打一盆水替他擦身。 
 
千越总是用有柑桔香味的肥皂,那是以诚以前最喜欢的味道。 
 
千越买了大大的浴巾,每次擦完身,都替以诚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跟护工与护士一起给他换上干爽的床单。 
 
连护士们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清爽的高位截瘫的病人。 
 
千越说,哥,我给你再刮一刮胡子吧。 
 
以诚的头发在做手术时被剃光了。现在长出了短短的贴着头皮的一层。因为千越常替他刮胡子,所以虽然他的脸颊很消瘦,却常保持着光洁。 
 
千越在他脸上抹上泡沫,用剃须刀小心地刮。 
 
以诚喜欢用剃须刀多过电动的,他总说自己的胡子长得快,用电动的剃不干净。 
 
剃完以后,千越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敷脸。 
 
以诚看着千越。 
 
千越慢慢地笑起来,伸手在以诚的脸颊上抚了一下,说,“新换的,松木味道的,喜不喜欢?” 
 
以诚伸出他那只唯一可以动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千越细瘦的脖颈,因为突然这么瘦下来,转头之间,那里会浮出鲜明的青筋。手指底下,是千越温热的脉脉的心跳。 
 
千越也看着他。 
 
他们一直那么亲近,可是,真的很少这么近这么近,这么用心地看着对方,什么也不想,就只看着。 
 
凑得那么近地看他,以诚深褐色的眼睛依然清澈明净,映着一个小小的千越。 
 
这个从来就不是那么坚强的,却不得不坚强起来的孩子。 
 
千越说,“累了,跟你一起睡一会儿好不好?” 
 
以诚用右手拍一拍床。 
 
千越小心地避开那些插在他身上的管子,在他身边慢慢地躺下来。 
 
以诚的手握住他的,因为在水里泡得久了,千越的指尖有一点点起皱。 
 
就这么在窄窄的床边儿上,千越居然睡得很沉,很多天没有睡得这么香了。 
 
陈向东进了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那个年青的男孩子,和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年青男子头挨着头,两个人都睡着了。那个沈千越,睡着了看起来好象更小一点,头发比他刚见到他时长了,落在额上,好象让他有些痒,他伸手挠一下。陈向东在国外多年,这样的关系,他看得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总觉得那是别人的私事,但是这一对,让他很在心。 
 
晚上查完房以后,陈向东走出去想透一透气。N城的夏天,长得让人绝望,快十月了,还是维持着三十二度的高温,到了晚上也没有风。 
 
医院一角小花园的长凳上,坐了一个人。靠着椅子背,好象很累的样子,背影单薄得象一抹烟。 
 
陈向东走过去,看清那是千越,在他身边坐下来,问:“干嘛坐在这里喂蚊子?” 
 
千越没有作声,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今天我去鸡鸣寺了。陈医生你知道鸡鸣寺吧?” 
 
陈向东说,“自然知道。我可是地道的N城人。” 
 
他听见千越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真的吗?他说,我以为您是北方人。您的口音没有一点儿N城腔呢。您知道吗?小时候,我和以诚的家就住那儿附近,常跑上去玩儿,那时候,那里刚重修过,殿堂里夏天凉快极了,全是新鲜的油漆味儿。 我说,原来菩萨都是木头做的,再涂上漆。是不是因为那时候说的话大不敬呢?今天我去拜菩萨,也不知临时抱佛脚有没有用?” 
 
千越想起,真的是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去过寺里了,还记得那时候才十一二岁,好奇心重,偷偷跑到尼姑们住的院子门前,探头探脑的,被以诚一把揪出来拉着跑。 
 
那么多年以后,佛像色泽依然鲜明,记忆中的味道早已消散,只有浓重的香火味儿。 
 
但是莲台依旧澄净,佛祖依旧慈祥从容,端坐其上,俯视芸芸众生。 
 
您可曾看透人的万千心事? 
 
您可能普渡人的重重苦厄? 
 
千越在佛前深深深深深深地拜下去。 
 
他对佛说: 
 
求你,如果你是灵验的,如果你真的可以助人渡一切苦厄,请你把是以诚还给我吧。 
 
哪怕他坐着轮椅一辈子,只要他还可以哪怕是坐着,哪怕是不能走,只要他能起来,好好地活着。 
 
陈向东说,“我是做医生的,不相信神鬼之说,但是,我还是相信有奇迹的。生命本身就是奇迹。” 
 
千越回过头来,他的脸色非常明净,他说,“我也信。” 
 
 
 
有一天的下午,千越匆匆赶回医院的时候,在过道里看见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非常熟悉的身影。 
 
千越想,不可能是他的,一定是自己花眼了。 
 
回到病房里,心还急跳个不住。 
 
他在以诚手心里写:我刚才看见一个人。 
 
以诚慢慢地在他手心里写:是谁? 
 
 
 
 
 
44 
 
千越站定了,看着面前的男人。 
 
修长的身材,清癯的面容,很多的记忆慢慢浮上来。一瞬间,千越有点儿恍惚。 
 
男人也站定了看着他。慢慢地微笑起来,非常礼貌而疏远的笑。 
 
“千越,”男人说,“真的是你。昨天看着有点儿象。” 
 
千越也想微笑一下,脸却涩得很,他说:“是我。昨天,我也看到您了,没敢认。” 
 
他叫了这么多年父亲的人,多年不见之后,却对他说,昨天看着有点儿象。 
 
有点儿象。 
 
千越低下头。 
 
“您这次回来是学术交流吗?” 
 
那中年男人点点头。 
 
千越想,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这样年青,他今年该是五十四了吧,岁月在他身上,仿佛不留痕迹。他是这样地风淡云轻,他也许从来没有想自己,或是,想到过自己。 
 
那中年男子和声说:“我过来看看这里的陆院长,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陆伯伯,还记得吗?小时候,他给你割的扁桃体。” 
 
哦是,很多年前,那个小手术,他很怕,陪着他的是以诚,他省下零用钱给他买了冰激淋,好几根儿,说是开了扁桃体可以多吃一些冰。那时候品种并不多,记得那种叫做“白雪公主”,很甜,很重的奶油味儿。 
 
千越看着窗外,已经开始落叶了。 
 
千越说,是的,我记得他。 
 
父亲轻声说,“本来,一回来就给你打电话的。你,换了电话,而且,住的地方也搬了。” 
 
千越说,“是。” 
 
父亲说,“你怎么在医院?身体,不好吗?” 
 
千越说,“我很好。我的……朋友,他受了很重的伤。” 
 
父亲说:I'm sorry。 
 
千越笑起来,“不过他会好的。很快就会好了。” 
 
父亲说,“那就好。” 
 
突然而来的一片空白,横更在两人这间,无形却鲜明。 
 
一时间,仿佛时光倒转,千越觉得自己变成了十几岁的小少年,与父亲为数甚少的交谈中,诚惶诚恐。 
 
千越问,“您……现在……有孩子吗?” 
 
父亲明显地是一愣。大约是没想到千越会问起这个。 
 
不过半刻功夫,他便从容地答道:“是,有一个小女儿。” 
 
千越说,“哦。几岁呢?” 
 
父亲说:“刚刚四岁半。这次……也带她回来了。来看看这个城市。” 
 
千越笑着说,“可以带她去夫子庙。很多好吃的。可惜还没过年,看不到花灯。” 
 
父亲道:“是的。还有几天,会带她去的。” 
 
千越问:“什么时候走?” 
 
父亲答:“两周后吧。那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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