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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犯 作者:张平-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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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一问到狗子身上的伤,就全都摇头了。“没看见。”“那会儿就打乱了,谁瞅得清。”“用刀了?那么多人还能用刀!不可能不可能。都是老百姓,哪个敢用刀!”“用啥砸的?哎呀,那就不晓得了。那么多人,像碾场似的,哪能瞅见。”……
  狗子最后是怎么离开的,看法几乎是一致的。“跑的呀!挨了打啦还不跑!跑得快当着哪!”“就没想到那家伙还能跑那么快,咯吱咯吱的,一条假腿也能跑那么快,准是给吓傻了。”“那家伙捂着肚子就跑。我们都以为那家伙跑不了几步,没想到那家伙一直跑出了村都还在跑。”“要是一般人,早打死了。没想到那家伙还能走!那家伙挺硬,死也不倒的,要不打成那样了,咋就还能走!咋还能再摸回来,一枪一个地把你全崩了!”
  ……
  从狗子身上的伤情看,很难想象出他会跑出村去。
  不过从现场的情况来看,狗子好像真是跑出去的。虽然不可思议,但确实是这样。
  他带伤跑了大概有一千多米。这一千多米里他好像一次也没有停步,一直等越过村口,拐过山旁,这才好像一下子趴倒在地上。从趴倒地方的血迹来看,他很可能是一下子昏倒在这里了。而且昏迷的时间不会太短,剩下的路程就全是爬了。
  从这里爬上山,爬回护林口,估计用了三个多小时。这段路上,从留下的血迹和痕迹来看,一共停留了九次。有三次大概是由于昏迷而停留,因为血迹很重。
  在护林口,狗子大概逗留了半个小时。他找出了一大卷工用胶布,用胶布粘住了身上所有能粘的伤口。从撂在地上沾满血迹的胶布来看,有些伤口大概粘了好几次才勉强给粘住。工用胶布粘性太差,有血就更难粘牢,被子整个被撕碎了,看来是用来裹伤口的。

  凶犯一(8)
  令人不解的是,家里到处都滚满了空的饮料易拉罐和饮料瓶子,连小院里堆积在一旁的饮料瓶罐也滚得满院都是。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饮料瓶罐,而且会滚了一地。
  结论只能是一个,狗子是在找着喝。
  确实没水。所有的瓶罐都是空的。这么多瓶罐滚落在地,很可能是想从里头寻找些残剩的饮料来喝。
  大量失血的人会感到极为口渴。
  但院里院外的确没水。连水缸也是空的,水缸里只有极浅的一底水。
  缸底的水是红的,缸外也有一摊血。
  看样子狗子曾趴在了水缸上。水太少,胸口却有那么一道伤,他根本不可能探下身去把那点水探着。看来他努力试探过,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努力。假如他当时真要拼力探到那点水,如果不小心栽进去,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很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狗子当时的脑子也许还很清醒。大概是当他感到这种努力是徒劳时,便及时地离开了水缸。
  他为什么不打破水缸呢?可能他没想到。可能他感到水太少了,不值得做这种努力。砸缸是很要力气的。而且水缸砸破后的残渣碎片掉在缸底,很可能就将底水吸干了。
  其实从缸里剩下的那点水来看,他根本就不该进行这种尝试。他明知道水缸没水,但还要努力爬上去,在当时很可能只是一种意识。
  这样看来,狗子当时的脑子并不清醒。
  再爬往村里的这段路上,狗子总共用了大约八个小时。
  这段路,狗子爬得很慢,大概除了几次较长时间的昏迷外,短暂性的昏厥很可能时时发生。
  奇怪的是,在半路上,狗子竟离开道路,爬到了不算很近的水房旁。但他明明知道水房锁着,在那儿根本不可能喝到水。
  这会不会也是一种下意识?
  再后来,从他爬过的印迹来看,狗子曾离开路而爬到了几个农户门前,但好像都没停留便又离开了。
  敲门了还是没敲?如果敲了,敲开了没有。但可能是讨水喝,喝到了没有?
  老王和老所长问了这几户,得到的回答都是“没听到有人敲门。”“啥也没听见。”“没听得没叫声,啥也没听见。”
  只有枪声全村人好像都听到了。
  “那枪声真是吓人。”“想不到那声音那么响!”“像地震似的。”“把我家娃都吓哭啦!”……
  这大概就是整个过程。案情看上去确实简单。
  吵架,打架,打群架。狗子受伤后出村子,爬回护林口,取了枪,又爬进村子,闯进四兄弟家,一下子把四人全部打倒。
  从手头掌握的现有资料来看,案情简单得简直无法做出汇报。
  这也往往是在农村办案时最为棘手的事情,看上去材料不少,说下去的东西有一大堆,但真正有用的有价值的却极少甚至没有。看上去是像啥也给你说,而且会说个没完没了,但在最关键最需要的地方却只是含糊其辞,以至立刻就缩回去了,简直让你毫无办法。
  真是狗熊踩皮球,哪儿也很软就是踩不住。
  “家有家法,村有村规,国家职员咋的?护林员咋的,也有入乡随俗的。不管咋着,你总是个外地人么,你能斗得过。四兄弟是个啥人家,你也不尿。你不尿人家人家能尿你?两下里都不尿,那还有不出手的。”村长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讲。村长五十左右,脸色蜡黄,不高不矮。不讲话的时候,看上去很是利落,脚勤手快,办事干练。但一说起话来,那慢腾腾谨慎小心的样子简直让你受不了。一句话好像想三遍才能说出口。“咱就想么,你骂人家,人家就不骂人?你打人家,人家还不打你?打得狠了,自然就不服气。人嘛,一口气憋住了,钻了牛角尖,那啥事干不出来。到了咋的,不就出事啦。”村长蜡黄呆板的脸上不着一丝儿感情。鼻音很重的语音里全然分不出贬褒。不过假如你要听,他就能这样一直不断地讲下去。

  凶犯一(9)
  支书是个老头儿,不够六十,看上去七十也多。患着很重的气喘病,可能是感冒了,鼻子也不通。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像拉风箱:“我啥也不晓得,人家也没有找我,有事也不找。村长负责制哩。我真的啥也不晓得。半夜里听见枪响,还以为是放炮哩,咋晓得会是这档子事。这里的人可都是本分人家。刚才听人这么说,真是吓着了。你说这还了得!咋会出这种事。咋着也不该拿枪打人的呀,这也是个教训。让我说,以后不管啥人,也不能随便就发给枪。就是发枪,也不能发子弹。用枪吓唬吓唬人就行了,还能真的打!那些年,村里组织民兵,就只发枪不发子弹。你说说,这枪能是闹着玩的。就是不打人,走了火也要命哩。”老支书说得很认真,一边说着话,一边喘着擦着鼻子眼窝,于是就显得很动感情。“以后这种事可要重视哩,这也是个教训,前几年那会儿……”
  支书没说完,老所长就走了。老王抹脸还想听,“走!”老所长猛然一声。老王愣一愣,支书也愣了一愣,话也就此打住,只是呼呼地喘。
  问来问去,仍是这些话。“打得可狠了。”
  “叫的就不是人声。”“我们都以为一准给打坏了。”“就没想到咋还能爬下来。”“咋就会出了这事!”“枪声好响,震得窑顶上直掉土。”“一家人都吓得坐起来,那枪声就像在耳朵跟前。”……
  太阳冷冰冰的,一点儿热气也没有,十月天气,山上就这么冷。
  老所长冷冷地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声接一声地猛咳。像是要把那些冷气都咳出来。烟团儿被寒气裹着,聚成一团儿,好久也不散去,咳过了,眼睛红红的就直往山上瞅,好半天也不回脸,像要把山峰也剜下一块来。
  “王八蛋!”老所长突然冒出这么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老王瞅瞅表,六点多就给厅里和县里打了电话,七十里山路,算算也早该到了。
  老王在心里琢磨着老所长会怎样给上头的来人汇报。老王也想着自己应该咋说。
  老所长的意思是要让村里先汇报。老所长已给村长讲了,要村长做做准备。这是个大案子,到现场来的怕不会只是局里的领导。
  但不管怎样,总得有个大致看法。
  老王突然觉得这很难。
  十九日二十二时半水……
  狗子去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嘴唇像刺藜一样扎人。
  他歇了一会儿,盘算着怎样才能尽快弄得一点水来。
  实在实在是太渴太渴了……
  水!……水。
  他刚到这里时,常常觉得不可思议。偌大一座山,偌大的一个林区,居然会如此缺水。
  整个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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