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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34节：下次换件带色儿的衣服来见我（2）
“你要想采访我，就别高总高总的。还有，你把那个请啊，什么的词也去掉，你不用那么客气，客气就是见处，你就叫我一声四哥能怎么着，很掉份儿吗？”
唐嫣只好脸上挤着笑，说：“四哥。”
高进说：“叫我哥，你就得听我一个建议。”
左一个意见，右一个建议，这高进跟谁在一起，他都想说了算。
唐嫣只好说：“四哥，有什么话你说。”
高进说：“你这身衣服不顺眼，一身黑，跟丧服似的，下次你换件带色的衣服再来见我。”
唐嫣心里很不舒服，刚认识怎么开口就挑剔她的衣服？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她笑笑，什么也没说。心想绝对没有下次了，稿子写好过审，高进这人就跟她没关系了。
高进像看透了唐嫣的想法似的，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他说：“你说我知道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
唐嫣笑笑心想，你就算猜对了，我也说你没猜中。
高进说：“你心里想，没有第二次，第二次谁他妈的愿意到星源谁去，我是不去了。”
唐嫣含笑摇头。
高进说：“你甭跟我摇头，你敢发誓没这么想？”
唐嫣不敢发誓。人在做，天在看。誓言不是随便发的。她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但也不耽误她唯心。她不想总让高进牵着鼻子走，便说：“四哥，你看咱们的采访能不能开始？”
高进的身子往沙发椅背上一靠，眼睛眯到了一起，两只眼睛在眼皮下乜斜着唐嫣，笑呵呵地说：“行，现在开始你说了算，我听你的。你想怎么采访，想知道什么，我能跟你说的不能跟你说的我都跟你说，谁让你是小平的朋友？”他两眼含笑，端详着唐嫣。
唐嫣也微笑着说：“先谢谢四哥。不过我和魏队也刚认识，谈不上朋友。这次采访是以人物传记形式写的，所以不方便跟我说的，你可以不说。”
唐嫣根本不买高进的账。外界对高进传闻很多，顶风腥十里，近摸却无鱼。这样的人物，少套近乎为妙。
“你够伶牙俐齿的，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没错，像把刀似的。”高进沉吟半晌，点燃一只烟，深深吸了一口，才说。
唐嫣说：“我就算是刀，也是把小刀，只能用来削削铅笔，四哥就不一样，如果也用刀来形容，我觉得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还有点小，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高进哈哈大笑。欣赏地看着唐嫣，边笑边说：“记者是不是说话都这么不服输啊？”一口烟呛了他，他咳嗽起来。
唐嫣顺势停下话头儿，将茶杯里倒满水，双手把水端给了高进。
这个动作，说明唐嫣很尊重高进。
而尊重的另一个含义，也代表着距离。
唐嫣的一杯水，把她和被采访人的距离拉开了，但拉开的距离只是尊重的距离。高进便只能正襟危坐，想开玩笑，也憋回了肚子里。
唐嫣打开录音笔，按照姚一飞采写的顺序跟高进谈了起来。
高进今年四十三岁，初中没念完，就开始在外做生意。也就是说，他虽然四十三岁，但是他的从商经历已经有二十五年。最初，他开着四轮车到各乡镇去收购生猪，回到家贪黑把猪屠宰了，第二天一早再送到市场上的各个肉店。随后再马不停蹄地赶往乡下收猪。
“那时我每天穿着油渍麻花的军大衣，坐在四轮车上颠簸，冬天是真冷啊，雪沫子打着旋，昏天暗地，看不清前方看不到后方，地上的车辙印被雪盖住了，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就全凭着一股劲儿，甚至是闭着眼睛开车。到家都冻傻了，手脚也冻僵了，我从车上下来时，直接来了个倒栽葱。栽倒了，手脚还冻得僵硬……”高进很健谈，不像外界传言的难以接近。他的两只眼睛熠熠闪烁，精力充沛，这样的座谈聊上八个小时，不会说车轱辘话的。
“不是人遭的罪我也都遭了。反正总结出一句话：屎难吃，钱难挣。”谈起往事，高进颇有感慨，“你不知道，那年头搞屠宰的不多，就三两家。但是就三两家也不想把碗里的肥肉让别人剜一块去。有一次我自己开着四轮车进了一个村子，早就听说这村子的生猪都让市场的一霸王四给垄断了，谁的猪也不许外卖。我就出高点价，那村子的猪就有好几家卖给我。结果我开着车出村子时，被王四一伙儿给堵住了。出不了村子了。”
第二部分 第35节：下次换件带色儿的衣服来见我（3）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把紫砂壶里的龙井给唐嫣注满，自己的杯子也注满了茶。对唐嫣抬手示意了一下，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看唐嫣听得聚精会神，他忽然变了口风，笑着问唐嫣：“是不是你觉得像听故事？”
听到高进这么问，她莞尔一笑，没有回答，反问他：“后来呢，怎么出村子的？”
高进眼睛忽然有点直。看着唐嫣的笑脸，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他没有回答唐嫣的话，反问她：“你怎么能断定我肯定出得了村子？”
唐嫣说：“因为你现在在星源集团。”
高进哈哈大笑，宽敞的会客室回荡着他的笑声。
“后来我抡起杀猪刀，把那伙儿人放倒了四个，冲开一条血路，跑出来了。”他拍着自己跛着的右腿，哈哈地笑着说。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有细细的雨丝，斜斜地飘下来。这还是北方春天的第一场春雨。但很快，雨丝里就夹杂了一些白色的颗粒。春雨变成了雨夹雪。灰蒙蒙的天空看起来有些凛冽干冷。会客室里空调动了起来，暖意盎然，让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高进的手机响了起来，高进接起电话，说：“小四回来了？外面下雨了？你他妈的是老板我是老板？我是老板你就规矩地听我的，别乱放屁。就是下刀子他也得在外面给我站足五个小时。让他在外面站着，长长记性。”
放下电话，他歉意地对唐嫣说：“我粗人惯了，你别介意。手下这帮人太混，你用文化人的方法行不通。啊，采访到哪儿了？接着来。”
唐嫣没介意，因为在昨天下午就领教了他的粗鲁和暴躁。
“读者不仅想知道你的经历，还想知道你的成功经验。”看看时间不早，她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这人其实没什么成功经验，就是特别准时。到工作时间就立刻工作，到吃饭时间就立刻停止工作去吃饭。现在是吃饭时间了，去吃饭吧，我已经在三江定了房间，我们边吃边聊。”高进两眼灼灼地对唐嫣说。
唐嫣没想过要和高进去共进晚餐。只要不工作，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江浩东，还有三一三命案。她现在最想回到电脑跟前，想查看一下邮件，看看江浩东有没有邮件发过来。
“怎么，唐记者不给我这个面子？”高进的眼里忽然掠过一丝凌厉。但一闪即逝。
唐嫣说：“对不起啊，四哥，能跟你吃顿饭是我求之不得的。只是家里有点小事需要我回去。你也说了，工作时间工作，休息时间休息，我现在也到了下班时间，我要处理点家里的事。”
高进被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封住了嘴，不好再勉强了。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自嘲地笑笑说：“没关系，同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有的是，也许明后天我们又见面了。”他的话里似乎含了很肯定的意味。
唐嫣没在意，在她心里，她觉得不会再有这种正式的面对面的机会跟高进坐在一起了。因为稿子过审上报，之后她和被采访人基本就没关系了。她也就没有必要来见高进。
所以她也礼貌地应酬着，说：“好的，如果有机会再见面，我就陪你去吃饭。”
在谈话上，唐嫣一点也不吃亏。她没说和高进去吃饭，而是说陪高进去吃饭。这个陪字，有很多种含义，其中一个含义，就代表着委屈，不愿意，不得不去。
高进说：“那咱可说好了，假如明后天我们再以这种方式见面，我请你吃饭，你不能推辞。”
唐嫣也回答地很干脆：“我求之不得。”
心里却想，已经采访完了，我该回家了，高进我们可不可以说再见分道扬镳了？
唐嫣走后，高进靠着会客室的沙发，两只腿搭在茶桌上，眯缝着眼睛，沉思。
像，太像了。简直他妈的就是一个人！高进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两个人容貌的相像了。
烟雾缭绕中，高进的眼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