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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皇-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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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的钥匙串儿,更为粗鲁地打断了对方:“呃!我说郎岌呀!咱们用不着攀乡邻、扯故旧!我老汉就是长安城中一个倒运的店家,你就是住店的客官!劝你你不听,偏要去卖那些臭诗滥文!现在如何?不是闹了个‘完璧归赵’么?”他再次用火辣辣的目光朝郎岌的腋下扫去,冷笑一声,“哼!我老汉开店可不是为了让这种穷斯文来白吃白住的!——还是大娘比你有见识,听我的话!我看她和金菊今晚会抱财归家的!”

一听“大娘”二字,郎岌浑身一颤,他忙问,“你,你又把她逼到哪里去了?”

“哟!又说我逼!哼!”郎岌的这句话使老汉大光其火,他差点跳了起来!“这过年过节的,你又想象那天似的,闹得客官们都来和咱作对?哼!逼逼逼!你只知我逼人,你怎么不问问衙门里是怎么逼咱来着?那些遭天瘟的!月头不来月尾来,哪一月不把这爿店的地皮刮去一层!这还不说,宫里还有人来收他娘的什么供奉钱!你和大娘从定州来我这里,也住了五、六天啦,你亲眼看见我和金菊怎么朝死里劳作,才有条活路走哩!逼?!你来看我这背上腰上是什么?来呀!快来瞅一瞅呀!”公孙福老汉喷着白沫,愤愤地把郎岌拉进门里,然后撩开自己油渍斑斑的短袄,露出棍伤旧痕,“就这月初,缴不起税,我就吃了六十棍!”

“呵……”郎岌看着老汉身上那一道道青紫乌红的伤痕,吓得呼出声来。

“哼!逼,你们白住了五六天啦,咱打过你俩半棍么?凭大娘是我侄女,也姓‘公孙’就白住么?那好,郎‘大学士’,咱老汉愿给你跪下,叫你‘亲爹’哩……”

“阿叔!”郎岌忙着给老汉拉下破布袄,“都怪我只想到怕大娘上街卖艺会出意外,那天就……你老就宽恕小生吧!”

“唉,罢咧!”老汉大发一通气后,喘吁吁地摇摇那花白须发的头,“你的心意虽好,可大娘不去赚点钱回来,你们用什么离开这珠米桂薪的长安城呢!这丫头的命真够糟心的,为什么偏要去管你那闲事!哎!”

“店家!快给俺开门取货去!”正这时,一位住在这店中的书贾,急匆匆地出现在店门口,招呼着公孙福。公孙福赶紧应着声,然后一把从郎岌腋下拖过那卷纸来,吩咐说:“坐在门边,守着!”说完,便领着客人开门取货去了。

衣衫单薄的郎岌,不敢入坐,搓着冻红的双手,在朔风刺骨的门内来回跺着足。他的心里,却为不知去向的公孙大娘深深地担忧着。

他和公孙大娘虽说于数日前一道来京,并住进了公孙大娘嫡亲叔父公孙福的客店,但实则是去年——大唐中宗景龙三年秋天,在北平县惠月道场外偶然相遇,又经意外之灾后才结为义兄妹的。

那是北平地方学馆秋试结束后的一天下午,郎岌和书友们一边走出学馆,一边互相议论着本度帖经的难易。原来当时学馆的考试,主要是读和讲。读,要求学生熟记经文,博士(老师)掩蔽经书前后,中间只留一行,又用纸帖住一行中的三个字,叫生徒读出被帖的三个字,这便谓之“帖经”。讲,要求生徒通经义,博士口问经义若干条,生徒按条答复。学生考试及格,由国子监贡到尚书省,受吏部考试。

平素被众书友公认为精通《五经正义》的郎岌,这次的读和讲却考得不甚得意。众书友在热烈议论试题的难易时,他几乎不插一言。他的这种情绪,被一个细心的书友观察到了,忙悄悄对其他书友递了个眼色,示意郎岌情绪不佳,忙把话题引开:“众位书友!秋试既毕,我等还喋喋不休地议论那些经、史做甚?时辰尚早,何不寻一妙处,开怀畅饮一番?”不待众人回答,他又特别唤住郎岌说:“不知朗兄肯赏光偕行否?”

“对!去‘杜康真趣’老店最好!”

“也真该尽兴大醉一场,消消乏!”

“郎兄海量,学界知名,岂有不赏光偕行之理?”……众书友也忙凑趣相答,换了话题。郎岌见此,才从沉默中抬起头来,苦笑着朝众人感激地一揖:“多谢众位书友相邀!只是郎岌已于秋初立下戒酒之誓了!”

“啊?”

“这是为何呀?郎兄?”

众人听了大为诧异,纷纷挤到他的身边相问。

郎岌长长叹了一口气,仍缓缓移动步履,领着众书友过了街口,出了城门,到了郊外。他望着荒野里一派凄凉景象,又叹了一口粗气,才说:“今岁我们河北、山东大旱,又遭蝗灾!小弟所在的郎各庄,真可谓十室九空,哀鸿遍野!听说两道告急文书呈递入朝,皆如石沉大海,永无消息!可叹不仅无寸帛粒粟相赈,还有租税相逼!……目睹此情此景,小弟才……”他心中一酸,说不下去了。

众书友被他这一说,也齐齐把头向荒野转过去,不无惨然地望着那被飞蝗咬吃一尽的稼禾,和倒毙在沟渠中的人、畜尸体……

“想不到太宗爷呕心沥血开创的贞观盛世,就此一去不复返了!”刚才暗示众书友把话题从秋试题目上引开的那位细心的书生,此刻却愤然地说,“想不到今上②二度登基已经快三年了,国情还不如武周伪朝……!”

“贤弟此言差矣!”郎岌一听这话,正色阻止了那位书友,“今上乃龙脉帝胄,岂有不想重创大唐中兴盛世之理!依弟愚见,今日国事,败就败在武氏余孽宗楚客等人手里!”

“是啊!”另一位年纪较大的书友,接过郎岌话头,说,“我也早听人说,这宗楚客和将作大臣的宗晋卿等,皆为武三思的羽翼。就在今上二度登基不久,便因暗中奏请当今皇后效法先太后革唐鼎、自当女帝,深受皇后陛下宠幸,被委以中书省宰相的重任!……”

“哼!这专事谄媚、毫无治国安邦才干的奸贼入阁以来,朝纲便一镢不振了!”一位性情暴躁的书友,又接上来说,“他大量引荐小人,和武氏余孽狼狈为奸,蒙蔽圣聪,大兴战事,猛增徭赋,使得逃户大增,怨声载道!近日来他竟大败朝纲,干起卖官的勾当来了!”

“呵?竟有这等事?”

“这,成何体统呵……”

众书友一听,有的吃惊,有的叹息,但郎岌却面露极度失望的神情,皱眉跺足说:“仁兄适才所说是真!郎岌也正为此事,无意再攻五经,不愿再戴这顶儒冠了!难道各位还不知道王旭得官一事么?”

“王旭得官?”

“这目不识丁的庸人会得官么?”

众书友听郎岌提到王旭得官,无不惊奇万分地围住郎岌打听起来,郎岌痛心疾首地告诉众人:“大家不是都知道他有个舅父在西京城中的安乐公主府里当差么?这月初,听说他舅父要他开典当铺的父亲拿出了三十万缗钱,便给他买了一个检校官儿!”

“呵……”

“是呵!这五经、诸史,还读它何用呢!”

“大唐国的纲纪,被这批毒虫蛀坏了!”

“众位书友!”郎岌见众人义愤填膺,感叹不已,自己的血液也沸腾起来。他目光灼灼地望着众书友,提议说:“我等何不联名上疏,奏请今上除此国贼!”

“直言极谏,安邦福民,乃我士子本分!小弟愿联名谏君!”

“小弟亦愿相随!”

“哎……”在不少书友激动地响应郎岌提议上疏的同时,那位细心的书友却犹豫地劝阻众人,“郎兄虽言之有理,所倡之议,亦不失为我士子壮举;只是我等不过白衣书生,人微言轻。今上若能从谏,甚好;若不能从谏,反而招来大祸,那就……”

“仁兄!”郎岌连连摆手,打断了那位书友的话,“君系明君,朝野早有传闻;何况我圣人之徒,岂可惜身家而忘社稷!宗楚客等人之举,已使国事日非,社稷蒙尘!若以一腔热血,换得天下稍安,则我等即被奸贼碎尸万段,亦死得其所矣!”

“壮哉,郎兄之议!”不少书友异口同声地称赞着郎岌,并提议说:“我等此时何不就去惠月道场外的观云亭,将谏疏详细议论一回,再请郎兄今晚代笔抄出,明日即可请人送上西京!”

“如此,郎岌谬承错爱了!”郎岌闻听众人如此一说,严肃地朝众人一揖到地,说,“那我等就快去观云亭吧!”

没想到,就在众书生齐集惠月道场外的观云亭上议论着上谏条文时,头戴乌纱、身着绯服的王旭,竟带着七、八名剽悍异常的家奴,出现在郎岌等人的面前!这个用三十万缗钱买来了五品冠带的肥猪般的恶徒,望着众书生,那因酒色过度而显得浑浊无光的双眼,透着一派杀机。他一挥袍袖,众恶奴早气势汹汹的两手叉腰,围住了观云亭。郎岌见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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