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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来,鲁迪。”他微笑着说。我紧紧跟着他,朝走廊那一头走去。
他的办公室是一个正方形的房问。写字台后面,一排书架构成了一道挡壁;正对着门是一道“自我表现墙”。我迅速扫视了一遍名目繁多的证书,这里有出席扶轮国际分社满勤证书,童子军志愿者证书,本月律师先生证书,至少两张学位证书,一张与红发政客合影的照片,商会会员证书。这位仁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用镜框镶起来的。
我们分别在他那张巨大的写字台两侧坐下。我能清楚听见时钟的滴答声。“这样冒昧地来打扰你,实在抱歉,”我开口说,“但是我实在需要一份工作。”
“你什么时候毕业?”他手肘搁在桌上,身子前倾。
“下个月。我知道现在找工作为时已晚,不过这是有很充分的原因的。”我接着就讲了与布罗德纳克斯和斯皮尔事务所的纠葛。谈到与延利·布里特有关的部分时,我很是利用了我希望的他厌恶大事务所这一点。因为像我的这位朋友罗德这样的小伙计,也就是那些微不足道的街头律师,和市中心高楼大厦里那些穿着丝袜的大讼棍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对立关系。我稍加渲染地告诉他,廷利·布里传本想找我谈谈聘用的事,接着就单刀直入地亮出了一个向自己脸上贴金的观点:叫我为一家大事务所工作,根本就没门。这不符合我的性格。我独立性太强了。我要代表普通人,而不是大公司。
我的这番话讲了不到5分钟。
他听得十分专注,尽管由于对那随时都会响起的蜂鸣器声念念不忘而多少有点分心。他心里明白他决不会雇用我,因而只不过是在消磨时间,等着许诺给我的10分钟过去。“奚落得多妙呀。”我讲完我的故事时,他用同情的语气说。
“或许再好不过了,”我说,声音像祭坛上的羔羊。“但我已做好工作的准备。我在班上的成绩,在前四名之内。我非常喜欢房地产业,而且已经读过两门有关财产的课程。两门课的成绩都很不错。”
“我们承办的房地产案件可是多得很呢。”他洋洋得意地说,似乎这是世界上最有利可图的工作。“还有大量的诉讼。”他甚至更加洋洋得意地又补了一句。他或许对自己的工作十分精通,或许能挣到足够的钱过一种舒舒服服的生活,但他只是个坐在办公室里舞文弄墨办案的不上档次的小律师而已,可他却想在我的心目中,竖起一个在法庭上大叫大嚷成就卓著的讼棍的高大形象。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是常规,律师们无不都是这么自吹自擂的。我见过的律师虽不太多,但在见到过的当中,迄今还没有一个不想叫我相信他能在法庭上把对手打得屁滚尿流的。
我的时间快要用尽。“我一直靠工作挣钱念书。整整7年,没有从家里拿到过一分钱。”
“什么性质的工作?”
“什么都干过。目前在尤吉酒家,当酒吧侍者。”
“你当酒吧侍者?”
“是的,先生。也干别的事。”
他手里捏着我的简历。“你是单身。”他慢腾腾地说。这在简历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是的,先生。”
“认认真真地谈过恋爱吗?”
这跟他实在毫无关系,可我怎敢顶撞他?“没有,先生。”
“你不是同性恋吧?”
“不,当然不是。”我们这两个非常直率的白人男子,于是共享了片刻的异性恋者的幽然时光。
他身体向后一仰,面部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仿佛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们这几年没有雇用过一个新律师。我仅仅是出于好奇,想问一下:市中心那些大事务所,给新雇的律师,开的是什么价?”
他提这个问题当然有他的道理。不管我如何回答,他都会对那些高楼大厦里的高额年薪,装出一副震惊和无法相信的模样。而这当然将是我们进行有关工资的讨论的基础。
撒谎不会有任何益处。他对工资的多少,很可能已了解得清清楚楚,因为律师们喜欢说长道短。
“延利·布里特一贯坚持付给雇员最高的工资,这你是知道的。我听说高达5万美元。”
我还未说完,他已经开始摇头。“你开玩笑,”他装出一副震惊得不知所措的模样说,“你开玩笑啦。”
“我不要那么高的价。”我忙不迭地宣布道。我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有人愿出价,我就把自己廉价出售。我的开销很少,而且只要我能跨进大门,辛辛苦苦努力工作几年,那么我的情况肯定会得到改善。
“那么你心里是个什么数呀?”他问。那口气好像他这个出类拔萃的小事务所,可以与那些大家伙一比高低,工资哪怕仅仅比他们低一点,也会使他感到掉价一般。
“我只要一半就干。两万五。我愿意每周工作80小时。我愿意处理所有的臭鱼档案。我愿意干任何杂活。你和罗斯先生以及佩里先生,可以把你们但愿从来没有接下的任何案子交给我,我将在6个月之内把它们了结。我保证。我在头一年里就可以赚回自己的工资,不然,我立即走人。”
罗德听了我的一席话,惊讶得张开嘴唇,露出了牙齿。两颗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动,大概是在动着脑子,想把面前的这堆垃圾从办公室里铲走,抛到别的一个什么人头上去。这时,从他的电话机里传出了蜂鸣器嗞嗞的响声,随之传来了秘书的声音。“纽利先生,他们在等你去取证呢。”
我瞧了一下手表。8分钟。
他看了一下他的表,皱了皱眉,对我说:“你的提议很有意思。我考虑考虑。我得和合伙人商量一下。我们每周四上午碰头研究工作。”他站了起来。“到时候我一定把你的事提出来。我们以前没有考虑过招聘的事,真的。”他从桌后走了过来,准备送我出来。
“准能成的,纽利先生。两万五实在是便宜呀。”我边说边向门口退去。
他显出一副惊愕的模样。“哦,这不是工资多少的问题,”他说,仿佛他和他的合伙人对于付出低于延利·布里特的年薪,想都不敢想似的。“问题只是我们事务所目前运转得相当顺利。赚的钱很多,你知道。每个人都很舒心。没有考虑过扩大规模增加人员的事。”他打开门,等我走人。“保持联系。”
他紧跟着我走到接待处,吩咐秘书记清楚我的电话号码,然后用力和我握了握手,祝我交上好运,并且保证不久就会给我打电话。几秒钟之后,我又回到了大街上。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思绪才又集中起来。我刚才试图三文不值二文地廉价出卖我所受的教育和训练,但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我又依然故我地站在人行道上。
但后来的情况表明,我和罗德里克·纽利的这一短暂会见,在我的外出活动当中,却是意义较为重大的一次。
时间已近10点。再过30分钟,我选的拿破仑法典选读就要开始。我已缺了一周的课。我应该赶去上课。可是,即使在以后的三周中,我一次课也不上,又有谁会管呢,反正这门课没有期终考试。
这些天我已经大摇大摆地在法学院里到处走动,再也不怕碰到熟悉的面孔了。过不了几天,三年级学生大多要离开这个地方。刚进入法学院的时候,紧张的学习和压力沉重的考试,像万炮齐发,铺天盖地向你袭来;但在快要毕业时,却是松松垮垮,只要参加几次微不足道的小测验,写几篇狗屁不值的小论文。大伙儿的时间主要是化在准备律师资格考试,而不是化在最后的几节课上。
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正准备进入就业状态。
马德琳·史金纳把我的事一直当成自己的事,而且她受到的折磨几乎也和我一样多。因为,她的运气和我的一样糟。一位孟菲斯的州参议员设在纳希维尔的办公室,倒是需要一个起草法案的专职律师,而且年薪3万,外加奖金,可是却需要有律师执照和两年的工作经验。一家小公司需要聘用一位律师,但规定求职者在大学阶段主修的必须是会计,而我读的却是历史。
“谢尔比县福利处8月份可能会有一个律师的空缺。”她乱翻着桌上的文件,在手忙脚乱地寻找什么东西。
“要一名福利律师?”我重复着她的话。
“听起来很有吸引力,是不是?”
“年薪多少?”
“18000。”
“工作性质呢?”
“追踪赖账的父亲,设法收取抚养费。家庭纠纷案子,没有什么特别。”
“好像挺危险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