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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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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八矬子一只白胖胖的手伸进树窟窿,取出一封信,装进衣口袋里,再次四下看看,上马离开。 
  “取来了。”冯八矬子迈进门槛便说。 
  陶奎元接过信,屋内光线灰暗,他看不清字。大太太点灯,端过来,急想知道内容:“写的什么?” 
  “你念念。”陶奎元将信给冯八矬子,说,“我的眼睛长了火蒙,看字昏花不真亮。” 
  “陶署长奎元阁下钧鉴,”冯八矬子读信:“……秋天将至,弟兄们急需换季,请备八千光洋以济燃眉。你儿双喜在吾处,安然无恙。具体事宜明日定会派人登门与你详谈……顺请,台安。弟坐山好上言。” 
  “坐山好?”陶奎元觉得名字并不陌生,周围的大小匪绺,是有一绺股匪报号坐山好的。 
  “署长,下面有少爷写的话。” 
  “快念。”大太太迫不及待,催促道,“双喜写的什么?” 
  “‘爹,我要回家!’”冯八矬子念道。 
  “就一句?”大太太问。 
  “就一句!”冯八矬子说。 
  “这孩子,手真懒。”大太太埋怨说,“咋不多写几句?” 
  “你以为他在哪儿?四平八稳给你说闲白?”陶奎元斥责大太太,指使她说,“别跟着呛呛,你去整几个菜,我和八矬子好好商量。还有,信的事别告诉二儿。” 
  大太太抽下鼻子,走出屋去。 
  “这样瞒着二姨太也不是个曲子,我们还是想辙吧。”冯八矬子说。 
  “她知道又要哭要闹,寻死觅活的,先瞒着。”陶奎元说,“八千块,一张口八千块大洋,得和胡子杀价。” 
  “赎金数是胡子算定好的,拿他们的话说,事先量了‘票’家的家底,不给恐怕不行。” 
  陶奎元心疼胆疼,说:“这不要我的玍水(内脏)使唤嘛!” 
  人质在绑匪手上,没有多少主动权,胡子要多少你就得满足,不然就可能撕票。 
  “明个花舌子来,扣住他。”陶奎元说。 
  “干啥呀?”冯八矬子大为不解,破坏游戏规则,吃苦果的可不是胡子。 
  陶奎元要换票!胡子的重要人物四梁八柱被逮住,他们主动找上门来,要求用手里的人质交换。花舌子是外四梁,用他换回儿子双喜。 
  “不行。”冯八矬子反对说,“我看不行,署长。” 
  “为啥?” 
  冯八矬子担心换票换炸了。前年,杠子房的刘老板的儿子被胡子绑票,正逢捕盗官抓住胡子的总催……拿刘老板儿子换总催,结果,人没换回,胡子还打伤了两名捕盗官,这血的教训不能不吸取。   
  第三章警探秘查(2)   
  前有车,后有辙。陶奎元承认冯八矬子说得对,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那你说咋办?” 
  “做两方面的准备,筹钱;花舌子来后再与他杀价。不过,别抱太大的希望。”冯八矬子说,讨价还价赎金不是买菜,通常很困难,胡子一口价,轻易不会让价。 
  “明天花舌子来,咱和他周旋。”陶奎元说。 
  次日,花舌子来到陶奎元家,陶奎元、冯八矬子一起和他谈赎人的事情。 
  “你摊上这事儿了陶署长,咋整?”花舌子说,他能言善辩,功夫在嘴皮子上。说,“破点儿财算什么呀,赎人是天大的事……就别让恁大点儿的孩子遭洋罪啦。” 
  冯八矬子故意将匣子枪从身后挪到前边来,亮摆地担在大腿上,有吓唬的意思。 
  花舌子是什么人?是不怕死的胡子。他看明冯八矬子的要挟,坦然自若道:“你要想开啊陶署长,钱是什么,生带不来,死带不去,没了再挣,可孩子……” 
  陶奎元说你们狮子大张口,要得太多,我没场去淘弄(筹集),两千块吧。 
  “一个子儿也不能少!”花舌子不落价,说,“陶署长,老话说得好,儿子是娘的心头肉,闺女是娘的小棉袄……你们咋狠心不去赎他。” 
  “孩子是块肉,没了再做(读奏音)!”陶奎元态度强硬起来,说,“两千块光洋不行,我们不赎了,送客!” 
  “走吧,用不用我派几个警察护你出城?”冯八矬子轰撵,念央儿道。 
  花舌子毫无惧色,起身告辞道:“后会有期。” 
  回到蒲棒沟,花舌子向草头子说:“死猪不怕开水烫,陶奎元说给两千块,多一个子就不赎人啦。” 
  “预料之中的事情。”草头子说,胡子锲而不舍,说,“送第二封海叶子。三弟,你这样写……”那天撮罗子一夜长谈后,草头子就叫徐德成三弟了。 
  草头子口授第二封信的内容,措辞强硬起来,每个字都给血浸泡了一样充满腥味。 
  “割耳朵?”徐德成惊讶道,“千万别割耳朵……怪可怜的。” 
  “割谁的耳朵?”草头子反问,随即大笑起来。 
  “你让我在信上写,现捎去你儿子耳朵一块。”徐德成懵然,说,“倘不赎人,下回便是你儿子的手指头。” 
  “墨水喝多了不是。”草头子仍旧大笑不止,徐德成目光懵然地望着水香。 
  “三弟,跟我看割耳朵去。”草头子拉起徐德成,“走哇!” 
  “我……我不敢看。”徐德成胆战心惊,割自己学生的耳朵,老师一旁看着?他不肯去。 
  草头子伸手拉他,半拖半拽弄走徐德成。 
  胡子的伙房修在水沟边,水从哪里流来,又流到哪里去,没人知晓,刷锅洗菜使水倒很方便。 
  草头子走到一个卸肉的胡子跟前,问:“哼子(猪)头呢?” 
  “回爷的话,”胡子用刀指了一下,说,“在柱脚上挂着。” 
  撮罗子的柱脚上挂着颗血淋淋的猪头,刚宰杀的,猪头还滴着血,那双未闭的黑眼睛凝视荒野。 
  草头子从菜墩上拔下一把刀,来到柱脚前,极麻利地片下一窄条猪耳朵。他说:“三弟,你看,双喜的耳朵。” 
  “双喜的耳朵?”徐德成感到奇怪,心想:刚才明明见你片下猪耳朵啊。 
  “这就是双喜的耳朵。”草头子诡秘地笑着说。 
  徐德成恍然大悟,这是胡子的伎俩,用此恫吓事主,直到你乖乖拿出赎金。当然真割“票”的耳朵和手指头也有,极端的事情发生在极端的情形下。 
  下午,第二封勒索信随花舌子准时到达陶宅门楼前,漆红的木大门关着,花舌子敲门叫门。 
  “谁呀?”里面传出大太太的问话。 
  “陶署长在吗?他的一封信。” 
  吱呀!门开启条窄缝,大太太半个身子堵住,一愣后道:“是你?他不在家。” 
  花舌子说信你交给他,如果他想见我的话,到税捐局胡同的郝家小店找我。   
  第三章警探秘查(3)   
  大太太接过信,仇恨、轻蔑的目光盯着花舌子走远的背影,啐口浓稠的唾沫。回屋拆开信,一块肉乎乎的耳朵出现,吓白了脸,变了声地呼叫:“妈呀!” 
  二姨太闻声跑出来,夺过信看,呼天抢地一声:“我的儿子啊!”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大太太急忙扶住二姨太,急声喊三姨太:“三儿,你快来!二儿背过气啦!” 
  2 
  应该说这不是撮罗子,而是地窨子,是匪巢中居住面积、条件最好的,地处在朝阳的水沟旁,夜枕潺潺的流水,听青蛙歌唱,风中蒲棒飘香,应该说很诗意。 
  日本“票”押在这里,布置了双岗,昼夜有胡子看守。草头子带他到这里,徐德成走向地窨子时昂扬起来,想想日本人在自己面前傲慢无礼的样子,那个日本校长眼里流露出轻蔑的目光,怎么说,你是“票”,栽到中国人的手里。纵然徐德成不赞成胡子绑票,可是绑日本人则另当别论。 
  “你怕不怕日本人?”草头子问他。 
  怕不怕,徐德成觉得草头子问得奇怪。怕日本人就不和日本校长吵架,就不能辞职回家。 
  “这两个日本人你一定不怕。”未等徐德成回答,草头子说,“见到人你就知道啦。” 
  匪巢里的想象力如湿了的翅膀一样飞翔艰难,徐德成思索水香的话,见到日本人而不怕,只能有一种解释,被绑来的是老人和孩子,他猜测是孩子,不是一个,是两个。 
  地窨子门是草编的,密实挡风,自然也遮光。 
  “观音(女票)昨晚要麻划子(洗澡),没准许她们。”负责看守的胡子对水香说。 
  “对,不能放她们出来,灯不亮(危险大)。”草头子满口黑话说,“亮扇子(开门)!” 
  徐德成没大听懂胡子说什么,听得囫囵半片,只能通过胡子的行为判断他们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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