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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11 作者:李敖-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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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 头:原来你们调查局对自己人也跟别的人一视同仁,照样大刑伺候诬陷是共产党?
  史处长:(苦笑)这叫大公无私吧!
  余三共:对不起,处长大人,你在当处长的时候,这么多年来,也办过不少大小案子了吧,你不大刑伺候别人成吗?可能吗?
  龙 头:三共啊,这种问题,就别问了吧。调查局的晓以大义,大义内容有二:客气的是疲劳审问,不客气的是夹棍横棍,据我所知,华老师受的晓以大义最多,华老师,你的案情他们两位不完全清楚,你再谈谈你的案情。
  华老师:我们这一案,扯到十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共产党,却要我们承认是共产党。我们不承认,于是全套客气的不客气的都来了。
  史处长:难道我们这一案,就有半个是共产党?
  华老师:我们不敢同处长大人比,我们当成共产党被抓的,而你们是把人当成共产党来抓的,只是你这位大人抓到最后,变成麻将牌的“自摸”而已,抓到自己了。
  史处长:唉!除了报应、报应、报应,我还能说什么?我为国民党和它的政府,卖命卖了四十年,却被它们交在一群无知的小喽啰手里,对我逞凶恣暴,摧残我的身心,毁辱我的名誉,这才是我最痛恨的!试问:那些调查员、军法官、监狱官兵,算什么东西?讲抗日,他们还没出生;谈反共,他们只在课本上读到;对党国,他们屁贡献都没有的。国民党却把我们这些抗日反共有功的人,交给那批小子来凌虐逼迫,诬良为匪!像这样没是非、没人性的勾当,居然也干得出来,真的,国民党不亡那有天理!
  龙 头:处长大人说得对,国民党不亡没有天理。问题是,一旦亡了,国民党无处可逃,投降都没人要,最后一死,总算还戴着国民党的帽子而死。而你呢,你是国民党,却戴着共产党的帽子而死,但真的共产党又不领情、不认帐,这种对比和下场,岂不太令人遗憾了吗?
  史处长:我的父亲、伯叔、堂兄等,为国民党而死,被共产党杀了,国民党不领情、不认帐。而今,我被国民党指为共产党了,万一因此而死,我这个冒牌的,人家共产党还不是照样不领情、不认帐。虽然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但我们究竟为谁而死的啊?留什么丹心照给谁啊?
  龙头:过去几十年中,有过两回国共合作,这回算是第三回了吧?国民党和共产党这回在你身上合作起来了,你变成又国又共的两栖动物了。
  史处长:唉!又国又共,真国假共,里国外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连做假共产党都是杂牌的呀!
  龙 头:(转向华老师)还是由正牌的假共产党华老师完整谈谈你的案情吧!
  华老师:我受过三天三夜、四天四夜、五天五夜的疲劳审问,疲劳审问时只骂不打,但是骂的部分包括对你人格的羞辱,例如问我:
  “姓华的,你有几个爸爸?”我回答说:“当然只有一个。”但特务说:“混帐,你不是有十个爸爸吗?从实招来!说,说你有十个爸爸!”然后,他们在旁边拍手,高声喊叫作乐。有时候说让你睡一下,但不到五分钟十分钟,又大喝一声:“谈话!”一切继续,由头开始。把给你的所谓休息,像剁一条蛇一样,剁成好几节,这叫休息吗?你的口供他们不满意,不客气的就来了,花样多得很。那时候我留着大胡子,他们罚我自己拔胡子三十根,眉毛三十根,要一根一根地拔。每次多一根也不行,拔不出来也不行。拔完了,他们说:“好了,好了,这游戏不玩了,换别的。”别的是什么?换成自打嘴巴——逼令你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非用力打、非打出红肿不行。此刑他们美其名为“自我惩罚”,其实意在侮辱你。还有一种叫“吃豆腐乳”——逼令吃下咸豆腐乳,叫你口喝难忍,让你胃疼。还有一种叫“跪象棋”——象棋子置放在地上,叫你跪在棋子上,棋子又小又硬,承受身体的重量后,让你膝盖疼。这些花样,还都是客气的,因为他们还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没到他们动手阶段。到了他们动手的阶段,就是另一种花样了,左右开弓打耳光、用香烟烧你指头、用原子笔或棍子戳你胸口和肚子,等等等等,花样层出不穷。还有一种叫“踩地杠”,脱下袜子,咬在嘴里,不许掉落。然后,踩地杠,两腿半跪,脚踝后面加一根直径约六公分的横棍,棍子的两端,由两个人用力压住,一条彪形大汉站在棍子中间,用力摇晃。啪的一声,棍子断了,我也昏过去了。还有一种叫“背宝剑”——把你一手从肩部朝后向下,一手从背部朝上,再以手铐从你背部铐住双手,使你涕泗滂沱,痛楚万般。他们知道我最怕此刑,所以经常使用。曾有一段时间,我天天挨受此刑,苦不堪言。受此刑时,特务恐吓说:“一天只须交代一件事,这件事必须是我们认为有价值的,否则不打开。”曾有一次,挨受“背宝剑”时,同时还刑上加刑,踩地杠了。还有一种叫“灌辣椒”——用辣椒羼在白醋里,插入皮管,灌我的肛门。肛门外边,直肠里头,热如火灼,痛如刀割,那种痛苦,完全没法形容了。
  龙 头:还有一种用针插进指甲缝,你受过没有?
  华老师:我只遭到过一次。被疲劳审问时,我几乎要昏迷了。在半昏迷状态下,我突然惨叫一声,醒了。为什么醒了?又为什么惨叫?因为他们一个人用缝衣针插进我的手指甲里面,又一个人伸出手掌,突然用力抓捏我的睪丸。坐到这大牢的人,很少没吃过苦头的,但是被人大刑伺候的花样像我们这个案这么多的,恐怕不多了。
  龙 头:照你华老师所描述的,你们受的大刑伺候,的确花样众多,但有一种,你们就没受过。
  华老师:什么没受过?
  龙 头:你说你被突然用力抓捏过睪丸,但这还算客气的呢!有一个山东莱阳人,叫邱宏臣,一九四一年,他十九岁,在家乡做游击队,打日本人也打共产党,后来阴错阳差到了台湾,去公路局当工友。有一天,他被请到刑事警察局,说他在民国三十二年,在山东做过共产党打游击。他回答说,民国三十二年,俺正打的是共产党,共产党在正面被俺打,怎么俺会是共产党。问案的刑警说:“现在已经是民国五十四年,民国三十二年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即使参加共产党,政府又能对你怎么样?你来台湾都十六年了,就算你曾是共产党员,十六年来你一直是安分守己的公民,承认了也绝对是没事的……”邱宏臣回答说:“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因为事实上俺根本没有参加过共产党,叫俺如何承认起?”问案的刑警看他来软的不承认,就来硬的。什么硬的,全新的硬的硬毛牙刷。他们把他反铐在铁柱上,脱下他裤子,用新的牙刷刷他的龟头。刚开始刷时,他还拼命忍着,到刷破了皮,流了血,问案的刑警又把咸盐洒在伤口上的时候,他就受不了了。他还没结婚,生怕将来鸡巴坏了,断子绝孙,为了救鸡巴,只好眼巴巴的承认是共产党了。有人是为了信仰和主义做了共产党,他却是为了保住鸡巴做了共产党。
  余三共:用牙刷刷龟头,太残忍了吧?
  龙 头:还有更残忍的呢!就是对付女学生,对付他们眼中的女共产党。也是用牙刷刷阴部阴蒂,送到火烧岛的女政治犯中,至少有九个案例。也有的女学生阴部因受伤、发炎而腐烂,在看守所中上吊自杀的。根据特务解释,书生论政,好谈人格,伪装圣人,对付书生之道,就是脱光他们的衣服,赤裸裸的恢复他们原来的面目,让他们体会自己也是一个求生存的动物。共产党中男学生女学生都是书生,所以直接刑求脱光后的要害。
  余三共:太残忍了!太残忍了!龙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龙 头:(笑)我就是什么都知道,才会到这里来报到。
  史处长:看到了吧?这种案子是警察局刑警大队干的,我们调查局都干不出来,别全赖调查局了吧,其他整人的单位还多着哩,像警察局、像警备总部保安处、像国防部情报局、像宪兵单位、像……
  龙 头:像明朝的锦衣卫、东厂、西厂、像苏联的KGB、像美国的FBI,像的可多了,像了又怎样,你们调查局,就相形见绌了吗?你们的排名,就朝后了吗?
  史处长:龙头啊,我只是提醒一下,冤狱、刑求处处有,别只怪调查局,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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