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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金枝玉叶-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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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呢?后来,等没人的时候才对我说,下次不要一次拿大多碗,小心一点。少奶是好人。〃五十一年以后的初秋黄昏,松林为戴西送终,为她擦去自己最后从眼里流下来的泪水。
  戴西是一家人的核心。要是你用手把她遮去的话,你会发现这张完美的合家欢突然散了架子,靠着她右边的静蛛,从大大眼睛的自信与探究里浮现出惊讶与不安;而靠在她左面的吴毓骧,则有了原来看不见的悲哀的样子,他的脸上有一种火焰将要熄灭时闪烁出来的悲哀。而当你把手指拿开,戴西再现在他们的上方时,这就又是一家让人羡慕的人了。
  要是你再用手指把照片上的两个孩子遮去,戴西夫妇之间在气息相通的情形里,少了当年站在石头台阶上的订婚照上的那种欢愉,多了一种共同担当着什么的伙伴的默契,和一种微妙的疏离与抵触,这是稳固而烂熟的夫妇的神情。这应该就是经历了一些不寻常的事以后,尘埃落定的夫妇的样子吧。
  戴西的生活,在1948年是安稳的,平静的,就像所有建立了十多年的家庭一样,好像往肩后一看,已经能望到几十年以后的日子,也许她的孩子就这样一天天地长大成人,她的丈夫也这样一天天老了,负责了,白头到老,像1948年的贺年卡上写的一样:〃岁月静好〃,日子就这样地过去,一直到谁都要遇到的生老病死,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要是这样,戴西就会像一个没有打开的核桃,谁也不知道在淡褐色的硬壳里,她有一颗怎样的心,蕴藏着怎样的精神。
  我是在四十年以后,才第一次看到戴西的相片的。那是在一个朋友家里,他是个建筑摄影师。我看到两张并排放在一起的幻灯片,一张戴西的订婚照,另一张是新近戴西到原来的台阶上去照的相,黑发的女孩子成了白发人,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那是我第一次含含糊糊地听到她的故事,是一个富家女在红色城市里如何受苦的故事。其实那些落难时的对比和受苦的故事并不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记住了,但没有感动。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她从新加坡来,希望我和她一起去看一个老人,她说那是个有意思的老大大,吃了那么多苦,可是六次离开中国,又六次回到中国来。在新加坡时遇到她,听她说,有一晚她做梦,梦到〃文化大革命〃又来了,梦醒以后,她想要是〃文化大革命〃真的又来了,自己是不是还能再经历一次。她的结论是,她还能再经历一次。我的朋友大笑地说:〃你说这个老太太好不好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好像很不在乎啊,这是我们在海外的人不能想象的。〃这一次,我和她一起去看了老太太。很冷的天,她站在小圆桌前,把一架老式的石英管取暖器向我推过来,说:〃你暖一暖,大太冷了,〃这就是老年的戴西,那天她的头发如雪,穿着天蓝色的毛衣,还是很美的一个人。
  那天我们说到了她的生活。她说:〃要是没有后来的解放,反右,四清,'文化大革命',我是不会吃什么苦,可是,我也永远不知道我能吃什么苦,我有多大的力量。现在,我可以说,我经历了许多不同的生活,我有非常丰富的一生。〃
  解放拿去了她的生活方式,反右拿去了她的丈夫,四清拿去了她正常人的生活,〃文化大革命〃拿去了她的房子和家里几乎所有的东西,以及她的家庭,从1966年起,她开始独自生活。
  在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想起了第一次听戴西说这话时的情形,想起了上海阴冷的冬天里那没有暖气的房间。这张照片轻轻地、无意识地在戴西的生活上划了一条线。在此以前,她有着像汉堡包一样柔软轻易的人生,那是别人看着平淡、而自己过得舒服的人生。而在此以后,她的生活充满惊涛骇浪,像一粒坚果被狠狠砸开,她的心灵和精神散发出被寻常生活紧紧包裹住无法散发的芬芳,她的人生也从此成为审美的人生,别人看得壮美,但她历练苦难。
  〃要不是我留在上海,我有的只是和去了美国的家里人一样,过完一个郭家小姐的生活,那样,我就不会知道,我可以什么也不怕,我能对付所有别人不能想象的事。〃
  八十八岁时,冬天一个人独自住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的戴西,骄傲的微笑像钻石一样在脸上闪烁。现在回想起来,在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吸引了我,那就是因为她脸上那不可多见的笑容,在老人的脸上,那生机勃勃的、骄傲而妩媚、顽强而俏皮、清新而甜蜜的笑容,那常常只能在孩子脸上见到的笑容。现在我是这样怀念她的笑容,在我的记忆里,她的脸,像黑夜中池塘里的鱼一样,带着水声跃出了水面,发亮的身体在暗色中划过,我感到它,但看不清它。我真的想要再次见到它们。
  八十八岁的垂垂老年,她是这样审美地回望自己的生活故事,好像是在庆幸自己没有平静而乏味地度过漫长的一生。记得在与她相处的最后一年里,有一次她给我看了一本在新西兰出版的图片书,照片上全是老人,她说:〃只有一个人真正老了,才是没有fun 的。什么也做不了啦。〃这就是她唯一一次对自己现状的抱怨,那天,她接着说,〃你看他们脸上的皮肤,那么松,他们的笑都被皱纹埋起来了,不好看。〃
  美满有时对漫长人生来说是乏味的吧。但是有谁用自己的手主动打烂美满的生活呢?何况戴西这样随缘的人。现在戴西漫长丰富的一生在她留下来的照片上蜿蜒而过,从理性上说,我觉得要是戴西一生把合家欢的气氛保持到最后,是对她品质的浪费,要是没有以后的五十年,她的品质就是一颗终于没有被强力敲开过的核桃,世界上永远没人知道她有这样芳香的心,也许包括她自己。可要从感情上说,对她要经历的惊涛骇浪,我常常不忍心多问,因为戴西说过,要是自己再说一遍,常常就像又经历了一遍一样。
  戴西留给家里人看的回忆录,写到七十年代便戛然而止,她自己说还没有完成,可常常不再有继续写下去的勇气。是不是因为相对平静的七十年代以后,没有多少再激动人心的事情了呢?就像经历了从前奢侈的生活以后,戴西对它们在回忆录里几乎没有描写一样,经历了直落的生活,戴西对劫后余生的寂静,也一笔带过。实际上,是她常常不愿意多说的艰难的生活,使她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富家女子。




 



  

1951 四十二岁 尚不知魏晋

  They often traveled between Shanghai and HongKong; and never felt the necessity to leave forever。 At the time they really believed; as all Chinese people; that the Fifties were the Golden Age。
  兴华科学仪器行的生意做起来了,戴西开始常常陪丈夫到香港去。1951年以后的三年左右,是留在上海的民族资本家的黄金岁月,经过国内内战时的混乱,经过1949年前夕去与留的彷徨,好不容易,在新鲜的红旗下舒了一口气。他们在开始和平的年代里,感到尘埃终于落定,自己如果好好努力的话,在没有战争、没有溃兵、没有黑社会敲诈的社会里,会大有前途。就是像吴毓骧这样爱玩了一辈子的人,也在这时豪情万丈地投入到自己的生意里去。
  在香港,他们看到许多在上海过着安稳生活的熟人,困在南方那个小小的混乱的半岛上无所适从,香港在五十年代初与上海比起来,就像一个小县城,而突然云集了整整一个讲上海话的、受了高等教育的、在大都市里生活过的精英阶级,他们想用上海模式在香港继续自己的生意,但在没有发展起来的市场上很快一败涂地。在被当地穿香云纱和木头拖鞋的潮州人操纵的股市上,上海的熟人们输了最后一根从上海带来的金条以后,从上海来的时髦小姐们,为了家用不得不去舞厅做了舞女,上海来的骄傲的小开们,也不得不卖掉了刚刚买的美国汽车。而大多数郭家的亲戚们,开始迂徒到隔着一个太平洋的美国。
  戴西他们夫妇目睹了五十年代在上海移民中发生的一切,当时他们还在心里庆幸自己的选择。庆幸自己没有头脑发热,亲手毁了自己的生活。像当时大多数留在大陆的资本家一样,他们对五十年代初清明欢腾的社会抱着真切的好感。
  留在上海的朋友像从前一样,又恢复了周未聚会。那些当年躲日本人后来躲国民党的朋友,都从藏身的地方回来,重拾过去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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