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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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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都馊了,你没闻出来吗? ”李艳华骂了我一顿。
    我只好又出门,给她另买一碗馄饨。
    晚上,九点来钟的时候,张根本回了家。他脱下警服,换了家常的西装短裤和圆领汗衫,吩咐我:“小晚,去前面叫你妈过来一趟。”
    我去小偏院叫来了李素清,很自觉地避让到自己的房间去。可我把门留了一条缝,能听见外屋的说话声。
    张根本问我妈妈:“丫头怎么样了? ”
    “一天没吃饭。也不说话,犟着。”
    李艳华插嘴:“艾早可不像我们小晚,主意大着呢。”
    李紊清叹口气。
    张根本说:“我到广播站问了问陈清风的情况。这个人的确有点才,但是思想很激进,政治上不成熟,不属于培养对象。广播站的汪主任说,他还经常纠集一帮人在宿舍里高谈阔论,像地下组织一样,很危险。”
    李艳华夸张地惊叹:“天啊,这样的人! ”
    接下来张根本的声音低下去,我听得不是太清楚,依稀感觉是他要找人给陈清风调工作,弄到乡下去,到最远的江边小镇上。李素清问起,那地方交通怎么样?张根本回答,没有通公路,来去都不方便。李素清说,这样最好。
    李素清走了之后,张根本推开我的门。“都听见了吧? ”他似笑非笑。
    我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从小到大我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谎。
    “听见了不怕,别说出去,尤其不能跟艾早说。她是你姐姐,无论如何我不会害她,这点你一定要明白。”
    我明白。我不会说。我知道这是为艾早好,为了她好。她曾经受过一次伤害,不能再受第二次了。我不能说,为了艾早,为了艾早……
    不久,我接到了南京工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算太好的学校,可我非常满意。
    李素清有点伤感,因为跟艾早同时参加作文大赛获二等奖的那个男孩,考上了山东大学中文系。李素清说,要不是出那个意外,艾早的南师院怎么跑得掉呢? 李艳华那段时间满脸放光,走路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录取了,艾早还在家里呆着,这个结果让她万分满意。她在医院里慷慨请客,每人都发了糖。不是普通上海奶糖,更不是散装称斤两的本地糖块,是握在手中沉甸甸的金币巧克力。那时候,结婚办喜事的人家都舍不得买这种昂贵的奢侈品。李艳华真是花出血本了。
    “我无所谓,只要你高兴。”李艳华讨好我。
    我高兴吗? 如果艾早同时录取了南师院,我会高兴,我们两个人又能在一起。可是我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去南京。我会高兴吗? 转户口,转粮油关系,准备行装,从蚊帐凉席操办起……去年曾经为艾好筹办的一一切,今年又在我身上重复一次。一切驾轻就熟,但是一样一样办起来还是需要时间。暑假就在这些忙碌的琐碎的事情中过去了。
    离开青阳前一天,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坐在巷子里公共厕所的厕位上,在“六六六”药粉的呛鼻芳香中,掏心窝子说话。
    “艾晚,我不想考南师院了。”艾早眼睛睃着门外,心平气和地说。“我什么学校都不想考了。没那个劲儿了。”
    我吃惊地劝阻她:“千万别那么想! 你如果心里不想考,就真可能会考不上,很灵的! ”
    “考不上又怎么样? 赵三虎连高中都没有读,一样活得快乐。”
    “可你不是赵三虎,我妈也不是胡妈。”
    “知道,我就是这么说说。”
    她沉默着,眼睛往上看,盯住气窗上一只飞进飞出的苍蝇。这只苍蝇红头,绿翅膀,身体有点笨重,脑袋似乎也有点笨,明明已经飞出去了,却又忙不迭地钻回来。也许它不是笨,就是无聊,自己跟自己捉迷藏玩。
    “陈清风为什么是结过婚的人? ”艾早突然问我,眼睛仍然盯住苍蝇:我张口结舌。陈清风为什么不是结过婚的人呢? 他已经三十岁了,结婚不应该吗? 艾早终于把目光收回来,转到我身上,眯缝着,瞳仁缩在很深的水潭中,忧伤地打着旋。
    “我问你一句话,只一句话:人干吗都要结婚? ”
    我记得我当时没有能够答出这个问题。我是学理科的人,这问题稍稍复杂了。
    我一点儿没想到,就连艾早自己也没想到,这句无意中说出来的话,会深深地影响了我。很多年之后,在我考虑跟贾铭的关系时,我仍然会轻声地问自己:人干吗要结婚? 之后,艾早连考两年,没有考上任何一个学校。总有这样那样的错位:分数差一点,志愿太高了,或者文科减少了招生数……那时候没有花钱上学的说法,所以考不上就是考不上,没有多话可讲。
    艾好在读大三的那年退了学。学校专门派老师把他送回家,因为他精神有问题,自闭,整天自言自语背各种公式,上课也不能停止。
    我的可怜的弟弟艾好,他终于用人类精心研究出来的公式把自己跟人类隔开。他不需要再面对长途坐车和铺床叠被这些烦恼的问题了,成千上万奥妙无穷的数理公式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像婴儿一样飘浮在其中,平静,快乐。
    我父母遭受的打击前所未有的巨大。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前途能不能辉煌的问题,而是生命以何种方式生存下去的问题。在艾好浑浑噩噩回到青阳之后,艾早的考学退居其次,变得无可无不可了。
    那一年农村开始允许联产承包,市场经济初初显露苗头,青阳街上有不少年轻人结帮搭伙地去广东沿海批回夹克衫和牛仔裤,台湾走私的花雨伞,罐装啤酒,力士香皂,烫发用的药水和塑料卷发器,傍晚时候在桥头巷尾摆个摊,生意出奇好。艾早扔掉了高考复习资料,毅然决然地加入长途贩运大军,很快尝到甜头。
    她还说服赵三虎辞了职,跟她搭伙干。她出点子,三虎出力,一路上坐火车搭汽车,不怕遭抢遇劫。胡妈很满意儿子挣回家的钱,她甚至在过年的时候舍得花出十块人民币,给自己做了一件浅灰色的涤卡两用衫。
    我父母默许了艾早的离经叛道,因为给艾好看病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而且不知道这些钱要花到何时为止。知识分子再要面子,到了这个分儿上,就只能听凭艾早折腾。
                               十一  紫桐花
    坦白地说,我对学习化学没有兴趣,志愿表里填上这个学校,仅仅因为分数恰好够上。
    我会一辈子从事高分子化学的工作吗? 我一生的时光都要在这些装着五颜六色粉末的玻璃瓶和烧杯前度过吗? 没有准备。或者说,在跨进大学校门之前,一次都没有想过。
    校园很局促,一排一排规划得太过整齐的大楼没有丝毫特色,刚入学的几天,我努力辨认各个不同课程要去的教室,记住一切细小的特征:楼号、门口的牌子、一块不透明的毛玻璃、楼前的树木、污水痕迹的深浅、有没有自行车棚……艾早不在,没有人能够帮助我,如果早晨我不小心醒得太晚,或者走进教学区后在迷魂阵样的楼群里转晕了方向,我只好傻乎乎地找个台阶坐下,等着第一节课结束。我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夹了书包闪进课堂,那些惊讶的嘲弄的讥讽的笑声会让我无地自容,使我在勉强地挣出一个回应笑容之前轰然崩溃。
    我终于明白了十四岁的艾好为什么在大学校园里迷失了自己。
    傍晚,下了最后一节课,我混在一群一群勾肩搭背的同龄人中间,心情轻松地往回走。
    又是一天过去了,我没有犯什么错误,我的笔记本上又多了几页课堂笔记,英语老师点名让我回答一个“动词不定式”问题时,我答得非常正确,我中午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的时候,甚至把发下来的教材全部浏览了一遍……这样,一边跟着大家走进宿舍楼,上楼梯,一边回想一天学习的内容,我不加思考地推开二楼最东头房间的门。
    我傻在门口,因为房间里从门到窗户的走道上拉了一根晾衣绳,一排湿漉漉的衣裤正在滴水,散发出洗衣粉的淡淡香味。离门口最近的那件衣服还是粉红色的,领口镶了一圈荷叶边,就好像拥挤的空间里忽然开出一朵令人惊讶的粉荷。我记得早晨我离开宿舍时,房间里没有这样一根绳子,走道里摆的是一排写字桌。
    一排女孩子的脑袋从衣服后面探出来,奇怪地望着我。一个女孩的刘海上挂了两个黄色塑料卷发筒,还有一个正在梳头,头发瀑布一样披着,剩下一只眼睛和半个面孔。我陌生地瞪着她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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