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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 作者:黄蓓佳-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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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艰辛寂寞到能够让人发疯的日子里,陈清风想到过青阳广播站院子里宽大的回廊吗? 想到过紫金山上的林海吗? 想到过南京工业大学那套公寓里的四天四夜的缠绵吗J?他不可能不去想。如果不想,他就不是陈清风。
    他也不会想得太多。人在极度困顿和疲劳的时候,精神的东西会萎缩到最小,在身体中不成比例。
    如果他的全部精神如一颗核桃,我会是桃仁中的几分之几?1993 年,国庆节刚过,我在实验楼里碰到了系主任葛一虹。
    “艾晚,”她叫住我,“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我忐忑不安地朝她走,手里抱着一摞学生交上来的实验报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她,我都感觉不自在,会下意识地审视自己的仪容、姿态,怕她挑剔。她这个人气场太大,总是把周围的人压得无法呼吸。
    “年底我就要退休了。”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不会吧? ”我瞪大眼睛,本能地表示了惊诧。
    “我已经六十岁。系主任不会干了。”
    可是我觉得她实在不像个六十岁的人。她穿着一条年轻人才会穿的牛仔裤,一件浅米色的薄型羊绒衫,胸部鼓鼓的,臀部也非常丰满,浑身上下蓄满精力的样子。她这样的人怎么会退休? “我离开之前要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她说。
    “哦! ”我摆手,“用不着,真的。”
    “系里分到一个进修名额,时间一年,去美国的布法罗大学。我想让你去。”
    我张着嘴,再也说不出推辞的话来。在那个年代,出国是我们所有年轻老师梦寐以求的事情,系里许多人为这个目标不惜牺牲一切。
    我想不出来葛一虹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给我,可我也知道,如果这时候说一个“不”字,我一定是智商出了问题。
    “葛教授……”我嗫嚅,不知道如何感谢。
    她挥一挥手:“行了,要是你没有意见,抓紧时间办护照签证。过了春节就走,那边是三月初开学。”
    她转身,半高跟鞋走出笃笃的声音,臀部的扭动把牛仔裤撑得很满。我看着她胖胖的背影想,或许还是西服套裙更适合她。
    我用最快的速度从学校开出证明,然后去市公安局办护照,去卜海办签证。一切都很顺利。,美国领事馆的签证官甚至还跟我开了玩笑,祝我在美国“有好运”什么的。
    同事们起哄要我请客。他们看似艳羡的目光中明显有妒意,或许还有猜测:为何我如此走运? 联想到我年过三十尚未婚嫁,他们的疑虑会有更多:我是居心叵测等待这一天的吗? 我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吗? 我不打算一一解释,太累。说句真话,我对自己的前景也没有太多把握,不知道我将来会遇上什么样的人,会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古人总说三十而立,那是因为从前的生命短暂,从前的世界简单,现在我三十多岁,心中还是一片茫然,像是一条向上生长的牵牛花的藤,左右摇晃,找不着可供攀援的篱笆,就那么凭空悬着,细细的一条,岌岌可危的模样。
    元旦我回到青阳,算是跟父母告别。春节我去了深圳,是替父母探望艾早。我迟迟不肯谈婚论嫁,我妈妈李素清唠叨不止,可她对我放心,认定我不会做出令她蒙羞的事情。相反,艾早的归属才是她心里的症结所在,因为艾早嫁的是张根本,是我妈眼中最最不齿最最危险的人。
    我在深圳的时候,我们坐在“新雅”酒店的咖啡厅里喝咖啡歇脚的时候,艾早看见了一个穿米黄色风衣走向酒店前台的男人,她突然问了我一句:“陈清风,他不也是去美国了吗? ”
    我知道她的意思:我这回去美国,可以见到陈清风,起码有这个可能性。她不知道陈清风已经去了加拿大,并且已经把老婆和女儿办了过去,已经在多伦多定居下来,试着做起了房地产经纪人的生意。
    艾早微微地红着脸,嘱咐我说:“有可能的话,你帮我找到他。他已经走了四年多了。四年零四个月,是不是? ”
    那一瞬间,我端起咖啡杯,遮住自己的脸,差一点躲在杯子后面落泪。我感觉我很可耻,罪不可恕。我不仅仅是背叛了她,还一直在小心地欺瞒她,阻隔了她和陈清风之间的联系。
    我害怕什么呢? 陈清风对于我,重要到什么样的程度? 跟艾早一同长大的漫漫岁月,敌不过跟陈清风相守交合的四天四夜? 一切都是漫漶不清,无法对自己交代,所以我也不能对艾早坦白。我坐在艾早的对面,在她期盼的眼神面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咖啡,不敢开口,不能开口。
    1994年,春节…过,我从北京首都机场起飞,经芝加哥转机,到达美国东北部的小城布法罗。
    出来之前我仔细地看过一张世界地图,从布法罗到陈清风定居的多伦多,中间只隔一湾安大略湖,直线距离不过一百五十公里。他在湖的北岸,我在湖的南岸。设想有一架高倍数的天文望远镜架在岸边,我们的视线能够越过滔滔湖水,看到彼此的眉眼和笑容。
    美国这么大,有无数的高校和研究所,可我的进修地点偏偏在布法罗。上二天为何如此眷顾我,让我能够在异国他乡见到最爱的人? 时令还是寒冬,布法罗冰天雪地,校园在茫茫一片白色中露出绿色的树冠和红色的屋顶,美好得像一个童话。我的导师在暖气开得过高的办公室里跟我见面。他穿着条纹的衬衫,领口敞开着.袖子挽到肘部,身上散发出怪怪的氨水味。我猜测他是刚从化学实验室出来,这样的气味我再熟悉不过。这几乎是一个秘密,一种同类人的标志,一瞬间我们彼此亲近起来,知道了有东西可以分享。
    导师叫保罗,七十年代从东欧移民美国,两年前曾经被提名竞争诺贝尔化学奖。他个子不高,一头浓密的灰褐色鬈发,黑眼睛,皮肤是浅棕色,很健康,也许是刚从南方海滨度假回来的缘故。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一条一条向下弯曲,显得温和,毫无城府,还有一点孩子般的羞怯。每跟我说完一句话,他都会把眉梢扬起来,发出“嗯”地一声发问,确信我是否真的听明白了。而每听我说完一句话,他又会在鼻子里“唔”一声,表示惊奇,表示对这句话的重视程度,喜悦程度。
    他问了我在中国的研究方向,我做过哪些课题,我给学生上些什么课,又问我这次来进修的打算,有没有什么非达到不可的计划? 压力是否过大? 我出国之前突击过两个月的英语口语,自以为日常交谈问题不大,可是跟保罗在办公室呆了半个小时,已经感觉单词远不够用,句子也组织得乱七八糟,语法更是错误连篇。
    “对不起……”我满头大汗地道歉,“我的英语太糟。”
    他温和地看着我:“你用不着紧张,新换一种语言环境的时候都是这样。我刚到美国时,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可我真是糟透了。我很抱歉。”
    他想了想:“这样吧.两周以后你再来找我。那时候你应该适应得差不多了。”
    我慌忙道谢,退出。我觉得保罗是个善解人意的教授,他不忍心看着我把这场拙劣的英语表演进行到底。
    布法罗大学有中国同学会,在他们的帮助下,我租到学校里的一间单身公寓。他们还带我去旧货市场,买了一一些生活必需品:锅碗瓢勺之类。我去银行开了户,拿到一张全美通用的现金卡。去图书馆办了借书证。在学校互联网上申请了我的个人邮箱。本来我还想买一台二手电脑,但是价格太贵,没有成交。反正系里的电脑任凭我们使用,这事用不着太急。
    还剩下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呢? 夜里我穿着短袖睡裙,只盖一条薄薄的被子,躺在公寓陈旧的床垫上,电视打开着,半懂不懂地听零点新闻,听主持人的“脱口秀”,看美国人喜欢的言词幽默火辣的肥皂剧,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个答案明确的问题。
    初春,校园里的积雪开始融化,露出一块一块草叶青青的土地。最初露出的地面很少,从学校楼顶看去,像是雪地上一只只刚刚睁开的毛茸茸的眼睛,有点惺忪,透着一种惊奇。太阳一出,积雪继续消退,草色就慢慢连成了片,怯生生地漫坡而下,在依旧寒冷的空气中瑟缩抖颤。路边有一种黄色的小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绽放,它的根部甚至还依偎着一撮脏兮兮的残雪。发黑的、内部成马蜂窝状的残雪和小黄花,一种物质从另一种物质中诞生,此消彼长,掠夺和依存,这样的意象让人心里惊叹。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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