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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爵士的话来说,汤姆宝宝“将会像我们亲生的孩子一样长大。他永远都是我们的儿子艾伦的兄弟。当然了,你,还是他的父亲。他会喊你爸爸,喊我叔叔。你什么时候想见他都可以,说句话就行。”
对杰克·克瑞里来说,这种提议是无法拒绝的。这意味着,他的儿子将会在父亲的面前长大。这让这可怜的人在突然陷入的生活灾难中抓住了一丝希望。他答应了。
对蒙塔古一家来说,这一安排只会带来好处。当然了,他们很内疚。盖伊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他已经为此挨了一顿痛揍。从更实际的角度来说,他们至少能为汤姆提供一个家。
但事情还不仅仅如此。帕梅拉喜欢孩子,而这个孩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弥补了她失去的那两个孩子。更重要的是,汤姆的到来对艾伦宝宝来说好像是一种魔力。从汤姆的婴儿床抵达主屋的那一刻起,两个孩子之间那异乎寻常的亲密就很明显。在婴儿时期,他们的婴儿床摆在同一间卧室里。如果其中一张床出于什么原因被移动的话,另一个就会马上醒来,哇哇大哭。在初学走路时期,汤姆会定期被带到他父亲杰克的小屋里去。一开始大家以为汤姆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去,但只要一这么做,他马上就会显得很不高兴,还握起小拳头,直到艾伦也被容许一同前往。
到世纪末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到6岁半了。他们都很茁壮、幸福,而且很健康。
艾伦长得稍高一点,而汤姆则稍壮一点。艾伦的头发是白色的,眉毛则浅得几乎看不见。而汤姆已经初具相当英俊的容貌:光滑而又乌黑的卷发,一双蓝色的眼睛。两个孩子亲密无间,去哪儿都形影不离。他们的交流是如此的亲密,以至于一方经常能猜透另一方的想法。
庄园的客人们经常把他们误当作双胞胎(当然了,不是那种同卵双胎胎),过了一阵子之后蒙塔古一家也懒得再去纠正他们了。两个孩子就是双胞胎。同一天晚上出生,在相邻的婴儿床上长大,由同一个乳娘喂养。他们就是双胞胎。惟一的区别就是一个喊亚当爵士“爸爸”,另一个喊他“叔叔”。这是一个微小的区别,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但问题不在这儿。
再小的事情也可能会发展得不可收拾。
第一部分 汉普郡,惠特科姆庄园第2节 1901年元旦
1901年元旦。
新铺上沙子的马房里,马匹和猎人们都不耐烦地转着圈子。寒霜在钟塔上闪闪发光。猎犬用四爪扒着地面,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发。
7岁半的汤姆·克瑞里还不到打猎的年纪,所以他很恼火。他跟艾伦已经在马房里徘徊了半个小时。猎人们正相互递着雪利酒,两个孩子试图从他们那儿讨来一杯。他们从厨房偷来了热点心喂狗。可汤姆还是很恼火。他想骑马,想去打猎。
“我回去了。”他宣布说。
回去的路上,他从盖伊那灰色的母马旁边擦过。那马不知为何竖起鬃毛,往后退了几步,撞上汤姆。
盖伊坐在马鞍上转过身。“真对不——”看清是谁之后,他马上改口,“小心点,小兔崽子。”他挥舞着马鞭,汤姆都能感觉到头顶上被抽动的空气。
汤姆对他怒目而视。这两个孩子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盖伊喜欢欺负弱小,而汤姆就是他的目标。可汤姆是个斗士,一个以牙还牙的斗士。这一次,汤姆避开马鞭,嘴里还发出驴叫。这种驴叫是一种刻意的侮辱。小的时候,盖伊对马有一种恐惧心理,所以他是在驴背上学会骑马的。而汤姆在马背上则像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那样无畏,所以已经有望加入亚当爵士的十六大猎手之列。
“你这个马童!”
可盖伊的侮辱之词只对上了汤姆的背影。汤姆打算去寻找新的乐子。
他先去了一趟厨房:通常那儿总会有温暖的食物和有趣的闲聊。可今天他的运气没那么好。他偷点心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所以现在不受欢迎。汤姆考虑着要不要叫上艾伦一起去他爸爸那儿。杰克·克瑞里教过这两个小子怎么狩猎:怎么用手去抓鳟鱼,怎么设陷阱抓兔子,怎么在黑暗中静静地移动。汤姆刚刚下定决心,就听到了图书室里传来的声音。他很困惑。亚当爵士也出去打猎了。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呆在图书室里呢?汤姆推开了门。
弯腰站在亚当爵士的桌边的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他长得圆圆胖胖,蓄着海象胡须,脸色犹如白垩。他正弯腰站在屋角的电话机旁边,对着话筒大喊,而听筒正紧紧贴在他的耳边。
他正在大喊大叫——跟钱有关的大喊。商业,金钱,购买权,公司合并。汤姆烦躁的心情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他两脚生根地站在那儿,急切地想要听到更多内容。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在他7年的人生道路中,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富人谈论金钱。他听他父亲谈过,他听佣人们谈过。但对亚当爵士和那个阶层的人来说,金钱好像是不可触及的话题。好像对这些已经很富有的人来说,金钱就像空气:存在于你周围的一样东西,不需要你去考虑的一样东西。而汤姆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他知道盖伊总有一天会继承惠特科姆庄园以及周围的田地和农庄。他知道艾伦也处于同等的地位:不像盖伊那么幸运,但也不差。而汤姆呢?他不知道。他和艾伦穿一样的衣服,吃一样的饭菜,学一样的课本,玩一样的游戏。可艾伦的爸爸是位绅士。汤姆的爸爸不是。7岁半的汤姆理解不了自己的处境。
**
汤姆已经看够了,但还没有听够。他大声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然后走了进去。那人抬起头来。
“哦,你好!”
“你好。”
“我猜你肯定就是小艾伦。”
汤姆摇了摇头,“我叫汤姆。”
“哦,汤姆!早上好,小伙子。”
“你是谁?”
“我叫诺克斯·达西。罗伯特·诺克斯·达西。”
汤姆皱起眉头:这名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达西面前的桌上摊放着地图,那是一张用褐色和红色粗线条绘制的地图,上面零星写着一些地名,看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谭》里的地名。汤姆好奇地瞅着它们。
“那是哪儿?”
“波斯。确切地说,是波斯西部和美索不达米亚东部。”那人微笑着回答了汤姆直率的审问。
“为什么?你要去那儿吗?”
“不。我在找东西。”
“什么?”
“油。”
汤姆沉默了片刻。
“什么?”
“油。”
汤姆又皱起眉头。这一次他的困惑更进了一步。“如果你需要油,厨房里有的是。”
“海象胡须”大笑起来。“不是那种油。是机动车用的那种油。”
汤姆正打算指出他的错误,告诉他村里的搬运工会很乐意送几桶汽油过来,但那男子继续说了下去。
“并不是因为我需要汽油这样东西,而是因为我想赚钱。”
“钱?”
“海象胡须”点了点头。“钱,年轻人。我希望能买下波斯的石油勘探权。如果我能找到石油,我会把它成批用船运回英国。等石油到了英国,我就可以把它卖给任何拥有机动车的人——任何拥有发动机的人,确切地说。”
汤姆的双眼睁得像铜铃那么大。他说不出为什么,可他觉得他正在聆听一种极为重要的真理。他坐下来,凝视着地图。
“波斯?”他问道,“波斯有石油?”
“我希望如此。”
“波斯的哪儿?”
“地下,甚至有可能就在地下一英里。”
“就像煤矿?”
“对,有一点像煤矿。”
“那钱呢?如果能挖到石油,你就能赚钱?”
“这正是我的目的,年轻人。”
“很多吗?很多钱吗?”
“海象胡须”做了一件事,一件——只是可能——会永远改变汤姆一生的事。他把这小家伙提到桌上,然后蹲下跟他平视着。
“年轻人,你想知道一个秘密吗?”
汤姆点了点头,“想,请告诉我。”
“海象胡须”顿了片刻,神情非常严肃。“石油就是未来,”他说,“石油是新世纪的燃料。汽车需要它,轮船需要它,工厂需要它。不管是谁,只要能找到石油就会发财。不仅仅是发财——他们将会成为世界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