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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乔,其实关于纳笙族,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不过我曾在家中读过这样一篇关于纳笙记载的只言片语。”沈渝从小便读过不少奇闻异志,博闻强识,知道这样一篇记载也不足为奇。
沈渝见我不答话,忽然变得异常安静起来,继续说,“那是一本商人的游记,记录了一些他周游列国的见闻,其中有一章是这样记载的,民国十年,辛酉,岁初,余三人者,携童子四五人,于粤出游贩丝,海上迷雾甚霭,失途,不知其身也。又五日,雾散云开,其色殊丽,仿若蓬莱……有岛曰无名,上居纳笙。自明清避世,上百年无所出,仙琅奇景,黄粱可见,不一而举。余恐夜来一梦,遂书此记,以慰奇闻。
“你是说,纳笙的故乡其实是在江赣一带,数百年前我们和纳笙的族民们甚至是同一血脉,同一祖先……”我的声音几近偏执地颤抖。
“嗯。”沈渝点点头。屋里的煤油灯哔剥一声,蜡油沿着灯台流下,好似一道未干的红泪。
“那……那为什么他们会离乡背井,迁徙到这无人问津的海岛上?”
“不知道。”沈渝说,“游记上也没有记载,但是从迁徙的时间来看,大约是在公元十六世纪中期,正是清兵入关,战乱频发的时段,他们很可能是因为躲避当时的天灾人祸以及战乱荼毒,被迫离开故土,辗转颠簸,才在此处安家的……其实也是很无奈之举。”
“那么他们当时一定很辛苦……”可是那样的年代,悲欢离合本就是常事,要度过那样艰苦而黑暗的年代,想必有种不为世人道的艰辛与苦涩。
“你知道这个民族为什么叫做纳笙吗?”沈渝沉声,忽然道,“纳笙,其实是‘哪生’,即哪里都可以生存的意思。”
人似草芥,枯荣一岁,没有这样的生命力,怎么在这个乱世谋生?
我正这样想着,沈渝却面色凝重的开了口,“乔乔,从刚才开始,你一直就没有问过我,我是从哪里得到这本游记的吗?”
我吃了一惊,不是沈家书房吗?沈家藏书众多,收藏这样一本书又有什么稀奇。
“二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眼前深邃的黑眸正细致的观察着我的反应,许久,沈渝才缓缓开口,“是你母亲。”
“什么?”我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我却已然懂事,你知晓的,那时我于沈家不过是……也是你母亲心善,待我如子,可那一年冬季你母亲却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卷札记,整日捧着,好几次看到她对着它偷偷掉泪……后来,你娘去后,遗物尽数焚毁,那一卷册子却被我偷偷留下了……你还记得吗?那个装着浮生花的香袋子便是夹在书籍里的……”
“你说……是我娘亲……”太多的东西在我心里集聚,却无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肩膀颤抖着,怕是许久不能平静。
从小我便知晓,我是与沈家其他的孩子不同的,我是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姨娘们虽然待我亲厚,却从来没有把我当做自家的孩子,父亲常年在外经商,也极少回家,虽是宠溺宛如明珠……可是却从来不肯亲近,甚至不肯亲手抱我……
“二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忽然抬起头,勉强的笑了笑,“谢谢你还愿意出海来寻我,到现在还愿意陪着我。”
我开始相信一切都绝非偶然。
我忽然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着事件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望着那些被放逐在海上的往生灯,在起伏的海水中浮浮沉沉,一个大浪卷过来,微弱的火光似乎便要熄灭。海面上,这样凶险,这样弱小的灯,又怎么能载着死去的灵魂魂归故乡?
“二哥,知道吗?往生灯,其实是返乡灯,纳笙人向往的极乐,从来不是黄泉轮回,再世为人,而是再回故乡。”我轻轻的叹息。
此时沈渝正注视着那慢慢被点亮的灯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那灯塔是从底部被点亮的,一层又一层,直到到塔的顶端,直到整座塔通明,散发地橘黄色的光泽。
在此期间,所有的纳笙人都几乎都用几近痴迷和膜拜的暮光注视着这座塔。
年复一年,每一代的纳笙人皆是如此。
“嘿,老窦,我阿哥说这座塔镇住了海底下的大妖怪,是不是真的呀,大人们都不愿意告诉你,你最好了,告诉我吧。”小虎子眨巴了眨巴大眼睛,用手肘戳戳身边的沈渝。
沈渝失笑,看来这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黏他。
“小鬼,别缠着你窦伯伯,老老实实跪着。”我拍了拍小孩儿的头。小孩儿不耐,朝我做了个鬼脸,窜到了我和沈渝中间,继续抱起“老窦”的背,仿佛在示意老窦是他的,别跟他抢似的。
哼,小孩儿。
这时族长已经开始说那些拗口的祭词,那些祭词我自然也是听不懂的,所以我始终注视着那通明的灯塔,许久,从灯塔中慢慢走下来一个人。
——那个点灯的人。
那个点灯的中年男人,全身却穿的漆黑,满脸的络腮胡子和肆然生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所以我们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他是这场仪式的点灯人,身上却找不到半点光亮的痕迹。
是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即使我在岛上待了将近一年,也从来没有见过他。他那样特别,如果见过我一定不会忘记。
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
“他是谁?”我忍不住发问。
“他呀,可是个大怪人,也难怪不认识他。他是这座灯塔的守塔人,他从来不跟岛上的任何人来往。”小虎子说。
“他是个哑巴?”我看他从出现到现在也没有说过任何话语。
“不是。”小虎子摇摇头,“但是他是个疯子,二十多年前就疯了。”
疯了。我吃了一惊,他那样沉静,哪里有一点疯的样子。
这时那个黑衣男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他从黑暗中来,最终又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十三记·海之怒】
亢长而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了,可是长夜远远没有结束,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
海滩上的人们还没有散去,风何时不知打了起来,风簌簌地贯穿着这座荒岛,如入无人之境。
“二哥,台风似乎又要来了。”我在沈渝耳边低语,这样的风,只怕是又一场山雨欲来。
“是啊,要快些撤离才好。”沈渝也附和着。
可是纳笙人却没有想要撤离的样子。
海上的紫色雾气渐渐散开,隐在迷雾中的灯塔显得那样不真切,海浪一个又一个地席卷而来,离岛附近的海域立即大浪滔天,可是离得稍微远一些的海域却风平浪静。
一切都显得不寻常。
——“快,看那里!”
——“灯塔,那里,是什么!”
随着吵杂的人声,人们纷纷把目光注视到了那座灯塔,那灯塔的底部忽然散开强烈的白色光晕,瞬间将整个海面照得通透。
“这是……这是……二十多年了,又要重演吗?”年迈的族长眼里俱是仓皇,身子下意识的后退,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人群已经变得骚乱起来,巨大的风势几乎要把岛上所有的一切尽数席卷而去,我的眼里似乎什么也看不真切了,我的眼里充满了血丝,仿佛一层血红在我的视网膜上。
海浪越发咆哮起来,许是我的错觉吧,我竟然觉得灯塔在晃动颤动,似乎又什么就要从海底冲破束缚出来。
“看,那塔在动!”
“我们终究迁怒了海神,是海神在迁怒我们,在警告我们,难道还是容不得纳笙在这世间苟活?”
——天地不仁,亡我纳笙。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开始不知觉的一齐喊这样一句话。
可那塔终究在这声音中轰然倒塌,碎片摇落在海面上,然后沉入无边无际的海底。
然后硕大冰冷的雨水稀稀疏疏的落下来,冲刷着漂浮着废墟的海岛。那些紫色的雾气聚集在一处,最后居然聚集成一朵浮生花的模样。
那时我还尚未知晓,那座塔里承载着一个人二十多年的痴与执。
“哼……什么天地不仁,海神怒!”阿嫘婆婆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
“那个孩子,究竟……不肯放过……”她的眼里的悲伤一闪而过。
“什……么?”我有些结巴。
阿嫘婆婆斜瞥了一眼瘫软在一旁的族长,“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对那个孩子这样绝情!纳笙?没有一个好东西。”
“婆婆,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晚上没有露面的秦知年开了口, “麻烦您告诉我们。”
他瞥了我一眼,“而且,你要晚辈找的沈乔,此刻已经站在你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