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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91-美元硬过人民币-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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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颤动停止了,或者那微弱的频率通过我们的手被吸收了。我们发现,花花似乎很喜欢这样:闭着眼睛,缩成一团,让我们轻轻地抚摸着。它用极其微弱的叫声告诉我们它的想法。当我们的手撤离它便发出一声那样喑哑的叫喊,意思是它需要,需要我们手的接触和温暖。当我们的手放回它的皮毛上,花花同样那么叫了一声,意思是它感觉到了,这样真好,然后它就再也不作声了。我和徐露轮换着手,感觉到花花在我们的手掌下渐渐冷去,叫声也越来越弱,最后只是张张嘴表示一下而已。    
    徐露对我说,猫的寿命平均八到十年。花花今年算来已经八岁多了。但我仍不能确定它是否能算老死。如果抱花花去医院它是否能起死回生?看花花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一只老猫呀。小时候我下放农村,经常看见那些长寿的老猫,躺在灶台上取暖或草房顶上晒太阳。它们丝纹不动,须眉垂挂,并一概的肥胖硕大,没有一只老猫像花花这样警觉、紧张,并且身材苗条,美丽非常。花花从无衰老垂死之相,它不合常理的年轻显得令人费解,也许与时刻的戒备、不放松有关吧?    
    为了安慰临终的花花,多年来第一次我们将它搬进了卧室。这时我也病倒了,躺在床上发高烧。花花位于我的床边──徐露弄来一只纸箱子,里面垫上破棉胎,将花花安顿在里面。她同时伺候着我们两个,忙得不亦乐乎。我倚在床头,向地板上了望。有时,花花也于昏睡中睁开眼睛,看上我一眼,并同时机械地叫上一声。我看着垂死的花花,不禁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感。虽然我只是偶尔感冒,但感觉上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我觉得我们的病有其共因,在我的身体上做到药到病除时,花花亦可望有所好转。台灯的照耀下我不断地和花花说着话儿,“花花,花花……”我说。它在家具的阴影里颤抖不已。后来我蒙蒙■■地睡着了。最后一眼,我看见徐露端了一碗刚做好的鱼汤放在花花的旁边。    
    半夜我起来上厕所,房间里很黑,有一种奇怪的声音直刺耳鼓,是花花在哮喘,它已经彻底不行了。打开灯后,我看见花花一面哮喘嘴角一面流着血沫,同时脑袋摇晃不已。它的样子很吓人。我很想伸手过去安慰它,但想到完了还得去龙头上洗手就犹豫了。我正踌躇之际,突然花花一跃而起,跳上我的后背(我是蹲着的)。我着实给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垂死的猫会于瞬间行动。我非常本能地耸肩试图将它抖落下去,花花的利爪勾住了我的睡衣,但最终还是被我抖下了地板。只听咚地一声,花花侧面着地。若在平时这是绝不可能的──花花已经开始有些僵直了。它无法使自己翻转过来,无法爬回纸箱,但它的前后肢还在抽动,这抽动所产生的微弱力量使它头尾的方向有所改变(与落下去时相比)。花花蹬蹋着后腿,弄翻了旁边的鱼汤。它就这样躺在鱼汤变凉的汁水里死去了。    
    徐露被一系列响动惊醒,她翻了一个身眯着眼睛问我:“怎么啦?”我说:“没事,没事,你睡吧。”随即灭了灯,自己也钻进了被窝。    
    想像中我将花花身上的跳蚤也带了进来,也许还有更可怕的病菌。在这虚无的夜半时分,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又有一只猫死了,因此而丧失了应有的自制。我没有将自己打扫干净再上床。我想像那跳蚤和病菌已部分地从我身上转移到了徐露的身上,因此感到对我的爱人十分内疚。在被子里我将她抱得更紧了。徐露喃喃说道:“你没事吧?花花没事吧?”我在她的耳畔柔声地说:“没事没事,明天再说吧。”随后我们便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死讯才被正式宣布,徐露自然哭红了双眼。与夜里相比,花花的姿势没有丝毫改变,仍然是侧面着地,四肢展开形成长长的一条。那只盛汤的碗倾斜着,但地板上的汤汁并无多少,几乎都被花花的毛皮吸收了。它嘴角上的血沫也已凝固,瞪圆的眼睛上起了一层白翳。我拿来一只塑料袋,想将它装入其中,但死亡已将花花重塑,那塑料袋宽有余而深不足(此刻花花是棍状的)。后来换了一只大号垃圾袋才将它死亡的形态勉强遮掩了。为保险起见,我在那可疑的垃圾袋外又加了一只时装袋。经过此番修饰就再无人能看出里面装着一具猫尸了。我提着它由徐露引领走进附近的和平商场。    
    那天我们的日程是这样的:去商场增补一些冰箱里的食物和购买消毒所需的用品,然后葬猫,然后回家,彻底清扫卧室以及阳台。当我们购物时我的手上提着花花的尸体。我不得不将不断增多的购物袋与装载花花的时装袋并列在一起,提在手上。我们(我和花花)穿梭于人群中、挤上公共汽车、来到假日气氛的大街上(这是一个星期天)。欢叫吵闹的儿童、上升飘扬的广告汽球、自然界的蓝天白云、跨越头顶的无数条线缆,有的深黑有的光亮异常……这熟悉的世界令我惊奇,只因为我手中提着一具尸体。好似一种魔法,它使我发现这平凡人间的神奇美妙,以及无比的空虚和哀伤。这魔法使一只生前足不出户孤僻病态的动物死后以僵硬的肉身徜徉于热闹的街头……    
    我和徐露把花花葬在九华山公园里。带去的铲子、菜刀(挖掘工具)没有用上,那儿的山坡上有现成的树洞。此刻的花花恰如一截树棍,我们将它栽入一个树洞中,填好土、踩实,做了伪装和记号,还拍了照片。我将冲洗出来的照片寄给远在南方的哥哥,向他报告了花花的死讯。我强调说那葬身之地的风水极好,背靠九华山麓,山下便是城市绵延的远景,可以鸟瞰那里的千万间楼宇房舍──有照片为证。    
    又过了一年,我哥哥回南京办调动手续。他跑到我嫂子坟前大哭了一场。去之前上了一趟九华山,并根据照片起出了花花的尸体。那尸体是否已完全腐烂我不得而知,总之我哥哥收集了一些什么,将其装入一只他带去的手提箱中。他将手提箱中的物质埋在了我嫂子的坟旁。两地相去甚远,但我哥哥是骑着他的摩托车来回奔波的,因此也算不得什么辛苦。只是在我看来大可不必。    
    1999。5。18


我的柏拉图我的柏拉图 一

    王舒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将双手放在抽屉里,低着头,看得出来他在阅读。至于读物是什么就很难说了。大家都知道他在读书,那本打开的书就躺在抽屉里,也许并不是一本什么书,一张有字的纸片,或者备课笔记也说不准。开会时王舒总是这副姿势,他从不参加集体讨论。没有将书摊在桌面上就是给领导留面子了。王舒读书是真诚的,并没有挑衅的意思。    
    他坐得笔直,身体一动不动,除了呼吸惟一的动作可能就是眼皮眨巴。也许他的手指正动个不停──翻页、画杠,但在我们的距离内一点也看不出来。王舒的阅读具有神秘性,大家很想知道是什么使他这样专心致志?也许他什么都没读,只是看着并欣赏着自己白皙的手指,或者盯着马粪纸钉制的抽屉的底部。    
    只有他自己知道引起关注的是两张纸质粗劣的白纸条,上面印着学生的姓名及学号。    
    王舒上大课,两个小班共七十人,因而有两张纸条──两个班级的学生名单。名单上男女有别,女生的名字旁加印了星号(“※”)。由于男多女少,星号印在女生的名字旁(而非男生的名字旁)说到底是很经济的。正式上课以前王舒读着这两张名单,不禁想入非非。他的想像局限于所有加星号的名字,并认为名字动听可爱的人也一定长得漂亮。不过,据多年的教学经验情形往往相反:那些漂亮的女孩儿名字总是俗不可耐。对此王舒有充分的精神准备。    
    上课时他小心翼翼地点名,谨慎而有节制地提问下面的女生。他力图做到貌似公正。课堂上的男女生之比大约为二比一,因而王老师大约须提问两个男生之后才可提问一个女生。经过一个多月漫长的过程,王舒才逐步使自己的想像符合眼前的现实。然而他并不十分着急。让想像逐渐趋近现实,在现实中加以验证和调整正是乐趣之所在。    
    他教的这门课叫社会主义建设,出奇的枯燥乏味。王舒早就不存讨好学生的奢望了,但他至少得给自己找点乐趣。对漂亮女生的兴趣并不是那么认真的。他只有让自己觉得爱上了谁,以为在为谁讲课,这课才上得下去,没准还能讲得生动有趣(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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