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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流年 中-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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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主任在三姓村的胡同里转一圈,看看房子看看街,从胡同西又到换过土的田地细细微微走了走,抓一把土在手里紧捏着,至尾站到一棵柿树下,打量着三姓村的几十亩山坡地,看那田地大的二亩不足,小的也就几分,每一块都在深冬中呈出暗红,连丁点大的坷垃都没有。田埂儿遇物赋形,弯弯曲曲,却都极有情致;易塌方的地边都用石块垒着,远看着齐整如盖的房基。而坚硬的地处,堤埂齐堑如墙,镢痕锨痕闪亮着深色的暗光。有潮湿浓浓的污土气息从那儿溢出来。主任吸了一下地气,忽然觉得那一片丝丝连连的新土地,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像这季节的红梅花。 




  他说:“早一点把梯田村的试点放到这儿该多好。” 



  他说:“偏僻,三县交界之地,闹不好会成为整个地区的典型哩。” 



  他说:“咋会忘了这里还有一个村落呢?还有二百口人呢?” 



  三姓村的人们都立在主任面前的荒地上,都企望着主任那张自言自语的嘴。有女人抱着孩娃在人群中,孩娃猛地哭了,她就拿手捂在孩娃的嘴上去。朝四野望去,灰白的空旷里,有村落里的老牛在对面山坡上吃干草。崖头上挂的羊,在攀着悬崖往另外的崖头干草地上去。天低矮而又沉闷,压得山脉上的静寂要炸出一声轰鸣来。主任把三姓村的人口和土地看完了。主任没再说些别的就往他少了窗玻璃的吉普车前走。三姓村人就跟在主任的身子后,送行样沉默得月深年久。快到车子前,司马蓝悄声叫了一声百岁叔,说他要不让外村人来这修梯田,你就让全村人给他跪下来。蓝百岁就说: 




  “你悄悄跟村人们说一声。” 



  十里长别样的三姓村人,从新翻地里往村头的吉普车默然走动着,蓝百岁影子样跟在主任的身后,司马蓝就淡下步子,对上来的村人说: 



  “喂,等一会给卢主任跪下来。” 



  “喂,看见村长跪,就都给主任跪下来。” 



  “喂,跪到车子前,不让他车开走。” 



  “喂,能哭就放大悲声哭。” 



  “喂”…… 



  主任就到了那吉普车的门边上,就要伸手去开车门了,蓝百岁就跪在了主任前,悲悲戚戚哭着说,主任啊,我们也是活在世界上的人,我们祖祖辈辈没有得过政府的福,你就把公社的人马调到这儿翻地好不好?蓝百岁的下跪突然且有力,膝盖落地像两段粗硬的栗木从半空落下来,把公社卢主任吓得心里咚隆咚隆响,还不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三姓村的男人女人,大小孩娃就跪下一大片,全都缩在主任的车子前,黑的头发,黑的袄裤,和一张又一张黑的皱脸,转眼间把主任面前的天色染暗了好几成。有一只瘦狗,在人群中望着主任,脸上莫名地挂了两行泥水似的泪。蓝百岁说,卢主任,你就可怜可怜我们三姓村吧。 




  村人们就诵经一样唤:“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把外村的劳力调过来……” 



  蓝百岁说:“我是村长,我代表全村给你磕头了。” 



  村人们就随着蓝百岁把头磕在路面上,半黄半白的磕头声,从地上弹起来朝卢主任淹过去。卢主任被这响声打动了,他的瘦脸上,有了苍白,嘴角在那苍白中一扯一拉地抖。 



  他说:“人马都开来,村里有地方住?” 



  蓝百岁说:“我让各家各户把屋子腾出来。” 



  他说:“各村人自带粮食烧火做饭,你们得供人家有柴烧。” 



  蓝百岁说:“不行了把树都砍光。” 



  他说:“有的村穷,没有工具,你们得多备些车辆和铁锨。” 



  蓝百岁说:“只要有人,工具我们备。” 



  卢主任就开门上车,说你们起来吧,便由司机发动了吉普车。黑青色的机器声,拖着车头里的油热蒸气,把沉郁的旷野挤裂开,吉普车就从那挤裂的沉郁缝中唤着叫着开走了,黄尘白烟在山梁上龙头蛇尾,奔腾着久久不散。 




  四 



  这天这夜,三姓村闹腾得喜山悦海,一个村落没有了白天黑夜。大街小巷都塞满着村人们的各式狂欢。有人在日落之前,就提前吃完夜饭,说今夜打一通宵纸牌去。有人索性饭也不烧,一家人站在街上,见人就说: 




  “听说了吧,全公社的劳力都要来给咱村换土啦。” 



  再或说:“知道吧,明年咱村就都可以吃到新土长的粮食哩。” 



  男人们聚到一块,说真他奶奶的想不到,长寿要从咱这辈子开始了。说千恩万谢,都亏了蓝百岁。就都为当初蓝百岁当村长大家不冷不热后悔了。就都涌到蓝百岁的家里去,不提当年不拥戴他当村长的事,叫着他百岁叔,或者百岁伯,再或百岁哥,说你比他司马笑笑那任村长干得得不差哩,要早让你主持村里事情,蓝姓、杜姓、司马姓,不知道要少死多少人。那些已经死了媳妇的男人们,说着便泪流满面了,说媳妇要能熬到今天该多好,就能吃到新土的粮食长寿了。 




  蓝家是四合院的大宅地,有一边厢房没有盖,土坯院墙倒塌几年了。蓝百岁满面光亮,坐到上房正屋里,把一捆上好的烟叶从房梁上取下来,不停地揉碎后,又拌了一勺芝麻油。满屋都是烟味和油味,整个世界都是说话声。有人坐在司马蓝身边的椅子上,有人就干脆蹲在冰冷的脚地上;有人蹴在门槛上,有人就索性倚着门框如柱子样竖在那儿。屋里没有空地了,就从塌墙那儿臃肿到院外去。人山又人海,欢笑声波波涛涛,潮到东,潮到西,潮涨了满山遍野一世界。有人在计划冬天一过,赶不上种小麦,除了种玉米,能不能在新地里赶出一季谷子或豆类。有人计划说,人到长寿了,活四十五十不死,七老八十都摇晃在世界上,走不动路,说不了话,牙掉耳背,儿孙不孝又如何是好。蓝家的大女儿蓝九十从婆家回来了,把孩娃往地上一放,又转身回婆家把婆家准备盖房用的弯椽子杠回两根来,由两个小伙劈碎开,在上房生了盆红彤彤的杂木火,把每个人的脸都映成亮桃色。 




  蓝百岁隔着人头说:“让外边的人都来烤火呀。” 



  二女儿蓝八十唤,都挤进来烤烤火,外边多冷呀。然那屋子又是哪能挤得进,院里的人就在院中央生一堆玉蜀黍干,先烟后红,一层烟灰就在黄昏中飞满大街小巷了。院子外的人,不往屋里进,也不往院里去,他们就在街上跑步跺脚,把手拿在嘴前哈热气。这多是一些村里的少年们,他们不说粮食,不说新地。他们说村里合铺他妈太早了,不到二十就做了爹,一辈子未及玩耍就得养媳妇,养孩娃;又说既然长寿了,合铺又早,等媳妇一到三十岁,就索性再找个闺女合次铺,由大婆小婆侍弄着。又说了一些别的啥,天不黑就都往司马蓝家里走去了。 




  司马蓝家和蓝百岁家一样挤满了人,但多是晚一辈份的。连一向与人群不合,总是心事重重的杜柏都来了司马家。二十岁还没结婚,使他母亲急病在床上的杜柱,十五岁了还没去过镇上和县城的蓝柳根和蓝杨根,及杜桩、司马鹿、司马虎,他们把司马蓝围起来,听司马蓝说他是如何到公社在镇西搞梯田试验村,就想到让全公社的劳力都来三姓村翻地换土;说他如何把村长蓝百岁领到那个村,如何找到了公社的卢主任,又如何请卢主任一定到三姓村来看一看。于是,谁都相信,将把全公社的劳力调来的不是蓝百岁,而是才年仅十六岁的司马蓝。于是,就把司马蓝当成三姓村的又一个村长了。 




  “今儿,”司马蓝说:“我要不说让全村人都给卢主任跪下来,那卢主任不是开门上车就走了?” 



  就都坚信,司马蓝果然不是村里的凡人啦。 



  女人们是不和男人们往一块扎堆儿,她们给男人们生了火,给男人孩娃烧了饭,就从家里出来立在门口的避风处,脸上放着从没有的光,说着什么就哭了。又说着什么就笑了。忽然就又有人从村那头传来半青半紫的叫,说谁谁在她家门前哭哭闹闹,好像是疯了,唱着说着,说她再也不用五年六年,十年八年都下地翻土累得牛马不如了,再也不用为到了三十六七岁就害病死掉,提心掉胆的夜夜不能入睡了。唤话的人立在胡同口的一个石头上,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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