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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我叫巴斯蒂安·巴尔塔扎·巴克斯。”
“啊,你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是的。你是谁?”
“我是约尔,人们管我叫瞎子矿工。不过,我只是在光亮的地方眼瞎,到了地底下我的矿上,在一片漆黑中我能看见。”
“这是一个什么矿?”
“它叫明鲁德矿井。是一个产图片的矿。”
“产图片的矿?”巴斯蒂安惊奇地重复道,“这种矿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约尔好像仍然在倾听着什么。
“有的,”他轻轻的说,“它正是为像你这样的人而存在的,为那些找不到通往生命之水的路的人们而存在的。”
“是些什么样的图片呢?”巴斯蒂安想知道。
约尔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巴斯蒂安不知道他是否应该把他的问题再重复一遍。这时他听到矿工轻轻的说话声。
“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不会丢失的。你是否曾经梦见过什么东西,可是等醒来后则不知道梦见的是什么东西了?”
“是的,”巴斯蒂安点了点头,“经常是这样的。”
约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来,示意巴斯蒂安跟着他走。他们从屋子里走出来之前,约尔重重地抓住了巴斯蒂安的肩膀,低声地在他耳朵里说道:
“别说话,别吭气,懂吗?你将看到的,是我许多年的辛劳。每一个声响都有可能把他们毁掉,所以别出声,轻轻地走!”
巴斯蒂安点了点头,他们离开了小屋。小屋的后面装了一个木头的提升井架,井架下面是一个坑道,笔直地通到大地的深处。他们从井架旁走过,来到了开阔的雪地里。现在,巴斯蒂安看到了了图片,这些图片就像是珍贵的珠宝被嵌在雪白的绸缎里一样。
这是一块块极薄的、乳白色的玻璃,它们是透明的,彩色的,大小和形状各异,有方的,有圆的,有碎的,有完整的,有些大得像教堂里的窗玻璃,有些则小得像罐头上的小装饰画。他们被根据大小和形状排成了一排排的,一直排到了雪白色平原的地平线上。
这些图片所展示的内容令人困惑不解.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形体,它们好像是要从一个鸟窝里往下飞翔;一头穿着法官长袍的驴子;像软的奶酪一样溶化的钟表;还有四肢会动的木偶站在被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得通亮的、空无一人的广场上。有许多脸和脑袋完全是由众多的动物拼凑起来的,还有一些脸和脑袋组成了一幅风景图。可是,也有完全寻常的图片:人们在长着谷子的地里收割,女人们坐在阳台上。有山庄,有海洋风光,有战争场景,有马戏团演出,有街道,有房间,有各种各样的面孔:老的,少的,聪明的和单纯的,有傻瓜,有国王,有阴沉的脸,也有快乐的脸。有令人恐怖的图片:处决,死人的舞蹈。也有有趣的图片:年轻的女士骑在一只海象身上,一只鼻子到处走动,所有过路人都与它打招呼。
他们在图片边上走的时间越长,巴斯蒂安越是说不上这些图片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在图片上可以看到一切,尽管图片上所展示的内容组合总是怪怪的。
他与约尔一起在几排图片旁走了几个小时之后,黄昏降临到了广阔的雪地上。他们回到了小屋中。当他们关上门后,约尔轻声问:
“有没有一张你能认出来的?”
“没有,”巴斯蒂安答道。
矿工充满忧虑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巴斯蒂安想知道,“这是些什么图片?”
“这是人类世界被遗忘的梦,”约尔解释道,“一个梦一旦被做过就不会化为乌有。可是,如果做这个梦的人没有记住它,那么它会到哪儿去呢,它会到我们幻想国来,到我们大地的深处。被遗忘的梦薄薄地、一层叠一层地被存放在那儿,越往深处挖,这些梦便贴得越紧。整个幻想国是以被遗忘的梦为地基的。”
“我的梦也在这里面吗?”巴斯蒂安瞪大了眼睛问。
约尔只是点了点头。
“你是说,我必须找到它们?”巴斯蒂安继续问道。
“至少得找到一个,一个就够了,”约尔答道。
“可这是为什么呢?”巴斯蒂安想知道。
矿工把他的脸转向巴斯蒂安,这张脸现在被炉子里微弱的火光所照亮。他那瞎了的双眼又一次透过巴斯蒂安望着遥远的地方。
“听着,巴斯蒂安·巴尔塔扎·巴克斯,”他说,“我不太喜欢多说话,我更愿意沉默,可这一次我说给你听。你在寻找生命之泉,为了能回到你那个世界上去,你想学会爱。爱——说起来轻巧!生命之水会问你:爱谁?爱可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或者是泛泛地爱的。可是,你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已经把一切都忘光了,如果你答不上来的话,就不会让你喝生命之水。因此只有一个被你重新找回来的、遗忘了的梦能够帮助你。你找到的一张画能够把你引向生命之泉。可是为此你必须忘却你现在还有的东西,即忘却你自己。这意味着艰巨而又耐心的工作。好好记住我的话,因为我是不会再说第二遍的。”
说完之后,他倒在木板床上睡着了。巴斯蒂安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将就着把又硬又冷的地板当床来睡,可这对他来说无所谓。
第二天早晨他醒过来时,四肢冻僵了。约尔已经走了。他很可能下了明鲁德矿井。巴斯蒂安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汤使他暖和了起来,可汤的味道不怎么好喝,汤的咸味使人觉得有点像泪水或汗水的滋味。
然后他出去,在放在广阔的雪地里的无数张图片旁走着。他一张一张地仔细看,因为现在他知道了,这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但是,他并没有发现一张能够使他有所触动的图片,所有这些画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傍晚他看到约尔乘坐矿井的升降篮上来了。他的背上背了一个架子,里面放着一些大小各异的、极薄的乳白色玻璃。巴斯蒂安默默地陪伴着他。约尔又一次走到外面的平原上,走出老远,小心翼翼地把他新挖出来的东西放在一行图片末尾松软的雪地里。一张图片上有一个男人,他的胸脯是一只鸟笼,里面有两只鸽子。另一张图片上有一个石头的女人,她骑在一只大乌龟的身上。一张极小的图片上只能看出一只蝴蝶,蝴蝶翅膀上的斑纹呈字母形状。还有另外一些图片,可是没有一张对巴斯蒂安来说是有意义的。
当他与矿工回到小屋里坐下时,他问:
“假如雪融化的话,这些图片会怎么样呢?”
“这儿永远是冬天,”约尔答道。
这是他们俩在这天晚上交谈的所有内容。
接下去的几天,巴斯蒂安继续在图片中寻找一张他能认出来的,或者至少对他有一些特殊的意义的——可一切都是徒劳的。每天晚上他总是与矿工一起坐在小屋里。因为矿工沉默寡言,巴斯蒂安也开始习惯于沉默,慢慢地他还从约尔那儿学会了慢步轻声地行动,为的是不发出会震塌图片的声响。
“现在我已经看了所有的图片,”有一天晚上巴斯蒂安说,“其中没有一张是我的。”
“很糟糕。”约尔答道。
“我该怎么办呢?”巴斯蒂安问。”我得等你背上来新的图片吗?”
约尔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假如我是你的话,”他轻声地说,“我会自己下到明鲁德矿井中,到现场去挖掘。”
“可是,我没有像你一样的眼睛,”巴斯蒂安说,“我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在你漫长的旅途中,”约尔问,他又透过巴斯蒂安朝前望去,“难道就没有人给过你光,给过你会发光的石头或者其他什么能够在目前的情况下为你提供帮助的东西吗?”
“给过,”巴斯蒂安悲伤地答道,”可是,我把阿尔察希尔派了别的用处了。”
“很糟糕,”约尔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你能给我什么忠告呢?”巴斯蒂安想知道。
矿工又沉默了许久,然后答道:
“那么你必须在黑暗中工作。”
巴斯蒂安打了一个寒噤。尽管他还仍然具有奥琳所赋予的一切力量和无所畏惧的能力,但是当他想象躺在地底下很深的地方的一片漆黑之中时,他的骨髓都快冻成了冰。他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俩躺下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矿工摇了摇他的肩膀。
巴斯蒂安从床上坐了起来。
“喝汤,跟我来!”约尔短促生硬地命令道。
巴斯蒂安照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