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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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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哥哥走了,她眯眯地笑着,合不拢嘴。  
幸福的女人摁了摁肿大的膝关节,竟好像有了知觉。
第十一章
一  

南先生对翁七妹的感情经历了几个阶段:最初是惶恐,接下来是被动接受;翁七妹怀孕后他是惶恐与内疚相并;待翁七妹身体垮下来,他从歉疚一下子变成坦然接受,并且产生了一种要对可怜的姑娘负责的颇为感动自己的情感。翁七妹的病变使一个受惠者突然变成了施恩者;使一个不能坦然面对真情的人,变得心安理得,且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不知是情感的悲哀,还是情感的幸事;不仅生活没有程序,情感亦没有逻辑。只是身陷其中的人,既困惑迷惘,又自我感觉良好。生活真是又有道理,又没有道理。  
南明阳教授正是带着这种良好的感觉,回到了山上他牧羊的窝棚。  
富农分子冯明亮是他的伴侣,他们白天一起放羊,晚上一起睡觉,之间话说得很久一个存有戒心,一个感到落寞;他们无话可谈。所以,一起生活着,却形同路人。  
冯明亮觉得一个大学教授到山里来放羊,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便对他生出一种悲悯。生活上照顾他,牧羊的事也不指望他。南先生本人最初亦自我悲怜,以为翁上元把他弄到山上来是命运对他的又一次放逐,痛苦而阴沉;不过,跟着羊们走了几道山梁之后,感到,对于像他这样的人,在这个幽僻的一隅,放羊与不放羊其实都一样。心中便也安然起来。牧羊的事也不用他操心,也就无所用心地跟着冯明亮;他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时光也同样跟流水一般。  
竟意外地练出了脚力。一个文弱的眼睛不好的书生,竟也在崇山峻岭间如履平地,是一种奇迹。他自己也感慨不已:生活所赐是不由人的。  
翁七妹出事之后,他平静的心又起了波纹。有这样一位不幸的姑娘存在于自己的生活里,他应该有所用心,他应该把根扎在这个小山村,像一般山民一样,娶妻生子。与土亲和,并非陷落,实为归宿。这也没有什么不好,有一个爱他的女人,有一份平静的日子,这其实就是一个人本质的生活。人一旦忘却了身外的是非荣辱,便无所求,便无所谓失落;山外的一切,又跟自己有何干系?  
翁七妹是个生命力很强的女人,可以给他生一堆孩子。他可以悉心教育自己的孩子,让他们替自己去谋求别样的生路;他可以做个旁观者,从子女身上观察生活的变化和规律。做旁观者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教育他们,可以给他们以建议以谋划,却不给予强求和规束,让他们心性自由地生活。他想看到这样的圣境与美境。因为自己得不到这样的美境,便希望孩子们能实践并实现它。  
娶妻教子其实是一个边缘知识分子最佳的选择啊!他很动情地感慨着。  
所以,眼前他最希望的,是盼他的女人赶快好起来。他最需要做的是给翁七妹搜集羊腰子。但羊腰子得到宰羊的时候才能得到,他不能每天都杀只羊。他隐约获知,羊卵子也有祛寒功效;而羊群中的公羊很多。为了让羊长得壮一些,也为了纯化羊种,公羊一到发情的岁口便要被阉去卵子,在山里叫“骟”。他对冯明亮说:  
“老冯,再骟羊的时候,羊蛋就别扔了,给咱留着。”  
冯明亮疑惑不解,心说,那玩艺儿忒膻气哩!但他不愿多问,只疑惑地看两眼而已,说:“行!”  
于是,那羊卵子有一些数量之后,南先生便下一次山。  
那羊卵子更动了村姑的心,给他报以更热烈的爱情;身子虽不灵便,情感却抒发得分外舒畅。不久,村姑就又怀孕了。这一次,南先生坚定地说:  
“这孩子我要了,你好好地给咱留着!”  
回到山上,他牧羊时的脚步既轻松又踏实,对冯明亮也主动表示出令老冯异常惊奇的亲热。把翁上元给他的新烟叶给了老冯,说:  
“老冯,你把放羊的劁、骟、淡、追的门道儿都教给咱。”  
“干啥?”吃惊地问。  
“咱不走了,在后岭放一辈子羊啦!”笑嘻嘻地说。  
“那你可就屈才哩。”  
“屈什么才?老天爷生我就是要我跟你老冯放羊!”  
老冯也乐了,“那咱俩可就成了真正的伙计了!”他一下子觉得与南先生亲热了许多。“咱俩也炒两只羊蛋,弄两口酒。”老冯说。  
酒一旦喝过,老冯再领着他去放羊,便不是默默无声地傍着走了,而是一边走一边给他讲放羊的“理论”——  
咱后岭管羊不叫羊,叫山羯子。你瞧没,咱的羯子,腿精细个儿不大,但身子极灵活;单走那山的皱褶。悬崖峭壁和荆林棘丛。什么高什么陡什么险,羯子没那概念,走就是哩。  
你瞧没,这山里的草杂,就不免有毒草;这羯子可不像人,能挑着吃,一旦误食了毒草,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你要是不想办法,它很快就死哩,所以,咱做羊馆的,就要在梁顶和沟坎处,放几块平展的石头。放石头干啥?你看咱腰里挂这个袋子么?这是盐袋子。一看有羊中毒了,就在石头上放几把细盐,叫羯子舔一舔;这盐能解毒哩。咱管这就叫“淡羊。”你觉得新鲜吧?喂咸的还叫“淡”,它就是“淡”;把毒性缓了淡了,能不叫“淡”!咱这山羯子虽然耐旱,但“淡”后的揭子,要急着喂些水;你要是不喂水,也会齁死了,还不如不“淡”它。所以,放羊也跟养孩子一样,深了不成浅了不成,也要精心,大意不得,你瞧那梁梁峁峁上,咱们的那些口小肚大坛子似的坑坑么?那是存雨水的,单给羯子预备的。把水坑打成坛子似的,是省得让太阳把水给晒干了。这坛子一盛上水,让老爷儿一照,幽亮幽亮的,像小母娘们的眼,贼好看哩。所以咱羊棺子管它叫“眼子”。你知道羊倌打招呼咋打的?见面就问,伙计,眼子还满么:对方要是回答,满,满着哩,你的心里就放踏实了。你看,这放羊可不是赶着那羊到处走就行了,学问也大哩!  
南先生真是大开眼界,满口叹着:大,大,学问真大!  
一天,太阳很高,南先生晚上失眠想心思弄得头疼不已,太阳一照就发晕。老冯说,你就歇歇吧,有你没你不吃紧,南先生就歇了。  
等到日头都落了,羯子们还没回圈,南先生就觉得不对劲。大呼小叫地一个梁一个梁地找了,终于在一处眼子边上找到了晕倒了的老冯。给他灌了两口水,他睁开了眼睛,低低地说:“没啥,就是给渴过火了。”南先生说:“老冯,你就是个死人啊,怎就不喝眼子里的水?”“哎,不是有羯子么。”老冯平静地说。南先生的心,受到了震撼。  
晚上,就着油灯昏黄的光,他在本子上记下了白天发生的事。  
“七妹,你就是我的羯子啊!”他激动地对自己说。  

二  

有了扎根的念头,南先生觉得应该以后岭人的身份,对这里的事尽点责任;他便少了游移与顾虑,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听说后岭第二年还要种春小麦,他找到了翁上元。  
“依我之见,咱后岭不宜种春小麦;产量太低,总算账不合算。”他说  
“咱种的不仅仅是粮食,种的是心气儿。心气儿,你懂么?”翁上元反问道。  
“心气儿可不当饭吃啊!”南先生已开始后岭化了。  
“你说当啥?这人要是没心气儿,吃大米白面也得噎死!”翁上元反驳道。  
“那是两回事,心气并不能代替一切。”南先生说。  
“你就没看到,自打咱后岭人吃上自己打的白面,人都变得精神了?他们感到了日子有了新的变化。你就没看到,那麦秸堆在场里,雨水一浇,蹭蹭地长蘑菇,你拔了一茬长一茬,好吃得很哩!这是天意。你别净他娘的泼冷水!”翁上元不耐烦地说。  
“我说不服你,但你得听我个建议。”南先生执着地说。  
“啥建议?”  
“要是再种小麦,千万不要用今年的麦种。用今年的麦种,种性要退化,变杂,甚至不分蘖;弄不好,会颗粒不收。”  
“没你说的那么邪乎。真是看人家种地喇喇蛄瞎叫唤。”  
“这是科学,不是瞎叫唤!”  
“咱不懂什么科学,就懂得下种就长庄稼!你甭训导我,你算老几!”翁上元火了。  
“你这么固执,吃亏的是咱大伙儿!”南先生鼓足勇气说。  
“肏!谁吃亏?我翁上元吃亏!你一次一次把咱妹子搞大了肚子,我够憋屈的了,还没找你算账呢!。”翁上元愤怒地说。  
南先生脸色红白变幻,欲辩无言。他感到翁上元变了,变得专横不近情理了。时势真能改造人啊!  
“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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