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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回忆录-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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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而引起的不满心理,很快就化为对我这个欲挽颓局而力与愿违的人的同情心。他们都希望我能当选副总统,拿出气魄来辅佐中枢,挽狂澜于既倒。
  其他方面的代表对我也寄予无限期望,对我的当选也均有最乐观的预测,使我深深感到,此次副总统的选举如真能恪守宪法,遵循民主方法,我将必然当选无疑。但我也深知蒋先生将因此而感不快。
  三月二十五日,我请见蒋先生,当蒙于官邸接见。寒暄既毕,我便向他报告我已决心竞选,事先并曾请吴、白两位报告过,承蒙俯允,现在希望更有所指示。蒋先生说,选举正、副总统是民主政治的开端,党内外人士都可以自由竞选,他本人将一视同仁,没有成见。得到蒋先生这项保证,乃兴辞而出。
  不久我在另外一个场合碰见了孙科。我说:“这次竞选副总统,哲生兄为何不参加,大家热闹热闹?”
  孙科摇摇头说:“我绝无意思,绝无意思……”接着,他便向我解释他不参加的原因。他认为根据宪法,副总统是个“吃闲饭”的位置。他既是现任立法院院长,行宪后竞选立法院院长是轻而易举的事。立法院院长既比副总统有实权,又何必去竞选副总统呢?
  三月二十九日国民大会如期开幕了。蒋先生当选总统当然是不必讨论的了。但是几位副总统候选人便展开了激烈的竞选宣传,真正呈现出民国史上前所未有的民主政治的气氛。虽然鹿死谁手尚未可必,但是一般预测都认为我当选的可能性最大。在此紧要的关头,蒋先生开始忧虑了。
  其实按照宪法,副总统真如孙科所说,是“吃闲饭”的。我如当选于蒋先生究竟有何不便,蒋先生可能也说不出。但他就是这样褊狭的人,断不能看一位他不喜欢的人担任副总统。他尤其讨厌对党国立有功勋,或作风开明、在全国负有清望的人。记得以前当台儿庄捷报传出之时,举国若狂,爆竹震天,蒋先生在武昌官邸听到街上人民欢闹,便问何事。左右告诉他说,人民在庆祝台儿庄大捷。蒋先生闻报,面露不愉之色,说:“有什么可庆祝的?叫他们走远点,不要在这里胡闹。”蒋先生并不是不喜欢听捷报,他所不喜欢的只是这个胜仗是我打的罢了。战后我在北平,因为作风比较开明,颇为全国清议所重,又触蒋先生的大忌。他所喜欢的常是“国人皆曰可杀”的人。其人声名愈狼藉,愈得蒋先生的欢心,因为他愈不敢脱离蒋先生的左右,而蒋先生也愈可向其市私恩。例如抗战期间在河南征调民工、征发粮秣、视民命如草芥、搞得声名狼藉的汤恩伯,便是蒋先生的心腹爱将。后来汤在河南吃败仗,在重庆的豫籍参政员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闹得不得开交之时,蒋先生不惜亲自出马,到参政会解释说,汤是听他的命令行事,一切责任由他来负。参政员固然无可奈何,汤恩伯则感激涕零,愈要向他个人效忠了。所以此次副总统的选举,蒋先生在意气上非把我压下去不可。
  在一批策士密议之下,他们便想以由党提名的方式,把我的名字自候选人中剔出,因而召开第六届中央执监委临时联席会议。表面上是为将来行宪交换意见,事实上是想使我接受“由党提名”这一主张。一日,正在开会休息的时候,洪兰友忽然走到我跟前细声地说请我到某休息室去,有事相商。我乃起立前往,内心猜测必有枝节发生。到了休息室门口,推门一望,见于右任、居正、吴稚晖、程潜、吴忠信、张群、陈果夫、孙科、丁维汾各人已在里面。他们见我进来便一齐起立,请我坐下。这谈话会的重心似乎就在我身上,此时已见端倪了。大家坐下后都默不作声,气氛非常沉重。有顷,张群站起来,说是奉总裁之嘱,特请诸位先生来此谈话的。他推吴稚晖说明其中原委,吴先生亦未谦辞,略谓,本党一向是以党治国,目前虽准备实行宪政,不过国民党本身需要意志统一,才能团结。这是本党内部的事,与实行宪政还政于民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故蒋先生认为本党同志参加正副总统的竞选应尊重本党意旨,由党提名。这办法确极公允,应该照办的。他又根据这原则,手舞足蹈,口沫横飞地说了一套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记得民国十九年蒋、冯、阎中原大战时,吴稚晖原和冯玉祥颇有交情的,至此为维护蒋先生的独裁政权,不惜破口大骂冯氏为军阀。冯复吴一电曰:“革命六十年的老少年吴稚晖先生不言党了,又不言革命了,亦不言真理是非了。苍髯老贼,皓首匹夫,变节为一人之走狗,立志不问民众之痛苦,如此行为,死后何面目见先总理于地下乎?”颇能道出此老的作风。时谈话会中同人早已不耐烦听他胡说八道,张群乃起立将他的话头打断,而以非常亲切的口吻解释蒋先生的苦衷说,总裁深恐由于副总统竞选引起党内的摩擦,为防患于未然,总裁有意使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由党提名。如果大家同意,我即去另一间休息室报告总裁。于是,吴忠信即征询孙科的意见。孙说,他绝对服从总裁的意旨。吴氏乃问我的意见如何。我听了他们一大堆的话,心中极不以为然,乃申明不赞成这项办法。选举正副总统既是实施宪政的开端,则任何国民都可按法定程序参加竞选,如果仍由党来包办,则我们的党将何以向人民交代?我更强调说,以前在北平时,我便向总裁建议从缓行宪,先将国内政局稳定再说,总裁当时并没有考虑我的建议,只说,解决今日问题一定要行宪。现在既已行宪,本人主张一切应遵循宪法常规办理,任何其他办法,本人将反对到底。程潜也自动发言,表示与我的意见一致。
  他们见我辞意坚决,立论又无懈可击,遂不再多言。最后居正站起来打圆场,说:“我看德邻先生既不赞成这项办法,那就请岳军兄去回复蒋先生吧。”这才结束这一尴尬场面而相率离去。
  后来在大会中,尚有人轻描淡写,有意无意地提及党提名方式,但无人附议。我本想起立发言,后见大家未讨论此问题,也就算了。会后,白崇禧对我说:“你这次幸好未上台说话,此事既已不了了之,又何必再提呢?”
  然而蒋先生并未因此罢休。不久他又单独召见我,还是希望我放弃竞选,以免党内分裂。我说:“委员长(我有时仍称呼他委员长),我以前曾请礼卿、健生两兄来向你请示过,你说是自由竞选。那时你如果不赞成我参加,我是可以不发动竞选的。可是现在就很难从命了。”
  蒋先生说:“为什么呢?你说给我听。”
  我说:“正像个唱戏的,在我上台面前要我不唱是很容易的。如今已经粉墨登场,打锣鼓的、拉弦子的都已丁丁东东打了起来,马上就要开口而唱,台下观众正准备喝彩。你叫我如何能在锣鼓热闹声中忽而掉头逃到后台去呢?我在华北、南京都已组织了竞选事务所,何能无故撤销呢?我看你还是让我竞选吧!”
  蒋先生说:“你还是自动放弃的好,你必须放弃。”
  我沉默片刻说道:“委员长,这事很难办呀。”
  蒋说:“我是不支持你的。我不支持你,你还选得到?”
  这话使我恼火了,便说:“这倒很难说!”
  “你一定选不到。”蒋先生似乎也动气了。
  “你看吧!”我又不客气地反驳他说:“我可能选得到!”
  蒋先生满面不悦,半天未说话。我便解释给他听,我一定选得到的理由。我说:“我李某人在此,’天时‘、’地利‘都对我不太有利。但是我有一项长处,便是我是个诚实人,我又很易与人相处,所以我得一’人和‘。我数十年来走遍中国,各界人士对我都很好,所以纵使委员长不支持我,我还是有希望当选的。”
  蒋先生原和我并坐在沙发上促膝而谈。他听完我这话,满面怒容,一下便站起来走开,口中连说:“你一定选不到,一定选不到!”
  我也跟着站起来,说:“委员长,我一定选取得到!”
  我站在那儿只见他来回走个不停,气得嘴里直吐气。我们的谈话便在这不和谐的气氛中结束。
  蒋先生是有名的威仪棣棣的大独裁者,一般部下和他说话,为其气势所慑,真可说是不敢仰视,哪里还敢和他吵嘴。但是我则不然,他有时说我几句,我如认为他没有道理,就顶还他几句。所以蒋先生误以为我对他不服从,因而对我时存戒心。
  蒋先生迫我退出竞选之事当然不久就传出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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