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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回忆录-第1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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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者,不知你亦有所闻否?究作何感想?“
  我亦提到他在我秉政之后幕后掣肘的情形,说:”你此番已是第三次引退,你当时曾对张治中、居正、阎锡山、吴忠信各人一再声明,五年之内绝不过问政治。此话无非暗示我可放手去做,改弦更张,不受你的牵制。但事实上你所作所为却完全相反。不仅在溪口架设七座无线电台,擅自指挥军队,且密令京沪卫戍司令汤恩伯亲至杭州逮捕浙江省省主席陈仪,并派周碞接替。嗣到台湾之后,复命汤恩伯到福建挟持福建省省主席朱绍良离闽,擅派汤氏代理福建省省主席兼绥靖主任。凡此皆属自毁诺言、目无政府的荒唐行为!“
  我更进一步解释道,即使不谈国事,专从蒋氏的自私心而言,蒋氏的宠信汤恩伯亦属宠非其人。因汤氏曾受过我指挥,我知之甚详。论品论才,汤氏任一师长已嫌过分,何能指挥方面大军?汤的为人,性情暴戾,矫揉造作,上行下效,所部军纪荡然。抗战期间,河南民谚曾有”宁愿敌军来烧杀,不愿汤军来驻扎“的话。我并举例以说明汤的暴戾。抗战时,某次汤自河南叶县乘汽车往界首视察,因雨,乃自洛河改乘小轮船东驶。启碇时,船身碰及囤船,稍为震动,此亦常事。不意汤氏竟大发雷霆,饬该船公司经理前来责询,在大骂奸商之后,竟拔出手枪将该经理当场击毙。一时传遍遐迩,叹为怪事。斯时我驻防老河口,听人言及此事,犹以为汤纵暴戾,当不致任性若此。然言者谓,彼时汤的总参议沈克在旁目击,可为证明。后来我在北平行辕任上,某次沈克便道过访,我偶尔想起此事,以问沈氏。沈克叹息说,他那时以为汤总司令不过装模作样,持枪恐吓而已,谁知他竟认真开枪,轰然一声,对方已应声倒地。沈氏想抢前劝阻,已来不及了。沈克并说在抗战期间曾追随汤氏数年,类此任性杀人之事已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言下不胜慨叹之至。我就以这个小例子向蒋说:”像汤恩伯这样的人,你也倚为心腹,能不坏事!“
  蒋先生默坐听我历数其过失时,面色极为紧张尴尬。当我有所责问时,他只是唔唔诺诺,讷讷不能出口。可是当我说完汤氏这段故事时,蒋氏面色反显和缓。原先我曾预料,以蒋氏的个性与历史,在我严厉教训之下,必定要反唇相讥,和我大闹一番。初不料他听完我的责备之后,面色转现轻松,并问沈克现在何处。此时我当然亦不知其下落。
  最后蒋氏竟含笑向我道歉说:”德邻弟,关于撤换福建省省主席朱绍良一事,是我的错误,请你原谅。“于是我也只好说:”事情已经过去,不必再去记忆吧!“
  这时我心里忖度,以蒋先生唯我独尊的一生,今天受到如此严厉的诘责,居然能容忍,不至咆哮和反唇置辩,可能是因为我开始便声明以国家元首身份对他说话之故。蒋先生专横一生,目无法纪,此次或能因我一言而悟及国家尚有名器,非他一人所得而私也。
  我见其低首认错,遂不再多言,起身告辞,他亦跟随下楼,送我登车而别。
  第八编:从全盘胜利到彻底溃败
  第七十一章:国府最后播迁,大陆全部沦陷
  (一)
  10月10日国庆时,广州已微闻炮声。国民政府各机关早已决定迁往重庆,由民航飞机分批运送,笨重物件则循西江航运柳州,再车运重庆。10月12日共军已接近广州市郊,我本人才偕总统府随员乘机飞桂林,翌日续飞重庆。
  广州撤退时情况极为凄凉,因为我本人坐镇至最后一刻,市内人心尚称安定,败退的国军亦无抢劫情事。唯广州警备司令李及兰最后撤出市郊时,竟命令工兵将海珠铁桥炸毁,实属不该。此事徒贻共军以宣传口实,于军事毫无裨益。
  共军占广州后,旋即分两路向西进袭。一路循西江而上直捣苍梧,攻击白崇禧部的右侧背;一路循四邑、两阳直趋高、雷,进逼雷州半岛,以切断白部由广西撤往海南岛的退路,构成三面大包围的态势。
  国防部与白崇禧原先对这一方面的战略计划是以海南岛为后方,必要时将主力撤至海南岛,再图反攻。此一计划卒未实现。第一,白崇禧自信广西可以固守;第二,因为共军迫近川东与黔北之时,蒋先生命令原拟自湖南退入广西的黄杰、鲁道源两兵团向黔东增援宋希濂部,以固守贵阳,以致白崇禧的精锐部队第七、第四十八两军西撤时主力伤亡过巨,无力南顾雷州半岛,全军遂逐渐陷入共军的包围圈中。
  我于十月十三日抵渝,暂住歌乐山前林森故主席官邸,旋迁入城内。重庆城防以及川东防务,全系蒋先生的嫡系部队,我的命令不发生丝毫效力,而蒋先生却可为所欲为。我只身在渝,一举一动都在蒋氏心腹监视之下,言行稍一不慎,立刻可以失去自由。
  原先在广州时,黄埔系将领及蒋先生夹袋中的政客已有请蒋先生复职的企图,然那时尚无人敢公开说出。抵渝之后,情势便迥然不同。他们认为广州既失,我已堕入蒋的瓮中,可以任其摆布。CC系和政学系控制下的报纸此时已不再以”总裁“称呼蒋氏,而径呼为”总统“。我深知蒋先生已呼之欲出,不久便要”复职“了。
  果然,不久吴忠信、张群、朱家骅等便先后来找我,他们不敢明言要我劝蒋复职,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当前局势紧张,希望我拍一电报请蒋先生来渝坐镇。其实蒋先生一直飞来飞去,向来不需要我敦请,现在何以忽然要我拍电促驾呢?他们辞穷,便隐约说出希望我声明”引退“,并参加他们”劝进“。
  当吴忠信仍向我叨叨不休时,我勃然大怒说:”礼卿兄(吴忠信),当初蒋先生引退要我出来,我誓死不愿,你一再劝我勉为其难,后来蒋先生处处在幕后掣肘,把局面弄垮了,你们又要我来’劝进‘。蒋先生如要复辟,就自行复辟好了。我没有这个脸来’劝进‘。“
  我不愿劝进的原因,并非对名位有何恋栈。我只是觉得,第一,蒋先生欺人太甚。我原劝他不应灰心引退,我本人尤坚决表示不愿出任总统,他迫我为之。在我任内,他却又处处在幕后操纵,并将国库金银擅运台北。先纵敌渡江,后瓦解湘、赣、粤、桂的防御。如今政府重迁,国亡无日,他居然又企图”复辟“,置宪法于不顾,未免欺人太甚。再者,我觉得蒋政权的垮台,多半是由于蒋先生玩弄国家名器,目无法统,一味独裁孤行之所致。如今国已将亡,他仍至死不悟。宪法既予我以总统职权,我绝不能助纣为虐,违反宪法与一平民私相授受。我虽知道我反对亦无用,蒋必然要复出无疑,但是我维护国家名器的原则却不能让步。
  吴忠信、张群、朱家骅等见我态度坚决,遂不敢勉强。在此同时,居正再度劝告内政部部长李汉魂辞职。居很严重地说:”你如不辞职,就赶快离开这里,蒋先生来了,你命也保不住!“李汉魂听到这话,难免着急。我也知道一旦蒋先生来渝,他必要强迫我签署劝进书,此实大违我的心愿。因此我决定以出巡为名,暂时离开重庆。
  (二)
  十一月三日我率随员数人,专机飞往昆明,卢汉率云南绥靖公署及省政府各级官员和各界民众团体在机场迎接,随即与卢汉同车赴五华山绥靖公署。一住数日,每晚与卢汉谈至深宵。卢氏对我近月来所受蒋先生的折磨十分了解,深表同情。他对蒋先生以往所加予他的种种阴谋迫害,说来尤咬牙切齿。抗战胜利后,蒋先生调虎离山,要他率滇军精锐两军在安南接收,以便杜聿明在昆明解决龙云。迨杜氏政变失败,卢汉始奉命回滇任云南省省主席。在他任内,中央驻大军于滇,中央官员嚣张万分,使他穷于应付。讲到愤激之处,卢汉说:”为应付他们,我卢某简直在做婊子!“”婊子“就是”妓女“,卢汉的意思是,他应付那些中央大员卑躬屈节的情形,简直如妓女一般。
  后来卢汉又郑重地向我建议说:”总统,蒋介石是要复职了。可否由我二人发电报给他,建议把国民政府迁到昆明来。等他一到昆明,我便把他扣起来,一块一块割掉他,以泄心头之愤。“
  我一听此言,不觉毛发悚然。心想战事尚远在湘黔边境,而卢汉已经不稳了。蒋先生如真来此,卢汉说不定把我二人一道捉起来献给中共邀功呢!但是我表面上却强作镇定,只是劝他明人不做暗事,这事千万做不得。此事我在白崇禧面前亦不敢提及,因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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