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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1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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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他蹲在地上修车,把那些轮胎车轱辘之类的东西往一起拧,拧好后我才发现那是一辆小三轮车,又小又精致,确实可以带人。我不由自主地把手插到了口袋里,一只手里握着我自己的那把手术刀,另一只手里是他的那把像手术刀的工具,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找刷子的时候我就只能弯着腰看。一大堆零件堆在一起,我把脸凑在上面,就像试图用眼睛扒拉开它们似的。一定是这种样子使他警觉了,扶起车子的时候他把车子咣当一声挡在了我外面,这样我就被床和三轮车堵在了里边。我双手仍旧插在兜里握着那两把小刀,只是不去看他,更深地弯着腰盯着床边的一个工具箱。我的脸几乎都要贴到工具箱上了,他还没把车挪开。我瞥见他把那两桶油漆缓慢地放到了车上,然后是石头,又把那件撕成两半的大衣从床上拿起来铺在石头上。这一切做完了,他把手从我身后伸过来,从工具箱里翻了两下翻出一把刷子,递给我。我只好从兜里伸出一只手来接住,像是接过一只鸡蛋似的。然后他抱起我抱到了车上,让我坐在石头上。再然后他把这小三轮车抱到了楼下,骑上它就走了。 
   
  白漆果然特别管用,那面墙仍是一面完整的墙,门就跟没有了一样。这总让我觉得很恍惚,仿佛对我到底是否打通过这面墙产生了怀疑,只有贴到墙壁上,我才能看见一条很细的缝,可以推开。我想我男朋友如果再来的时候,会很难发现我已经把房间打通了。 
  但小娄的反应就不一样子,她中午到这里借我的听诊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条缝,我也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她神秘兮兮又略带嘲笑地让我小心点,说石家庄开始流行花柳病了,“冬天天冷,春天正是花柳繁盛的季节,你没事别上街啊。”送走小娄后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她一通。对这个房间我有很多模糊的想法,比如把它改成一个现代化浴室啊,或者一个有机关的密室,但因为我力气有限,也就算了。小娄说起花柳,倒让我有了灵感,我在窗台上种了很多的植物,花茑萝,柳藤,还有龙爪槐,它们都有茂密的叶子,这样在这个房间里做什么事情才真正像在做什么事情的样子。 
  后来歇班的时候我经常推开那条缝到这个房间。里面黑乎乎的,密密匝匝的叶子把窗口挡得很严实,我甚至把那两把小刀都藏到了它们里面。那些盘旋的小枝小叶多密啊。我的地毯上只放了那块石头,靠着窗口放着龙爪槐,它开的花如果落下来的话,就会落到石头上,紫红肥厚的花瓣坐上去也算得上舒服。如果躺在地毯上,头枕着那些花瓣,还有股特别好闻的腥甜腥甜的味道。龙爪槐的花期很短,所以我这段时间总想枕着它。但有一次当我下班,脱下白大衣,推开门进去,要枕上去的时候,发现上面竟然坐着一个人。我从喉咙里哎呀一声刚要喊,急忙掩住了嘴,如果这个房间里传出了声音,会把整个楼层里的人都吓着的,并且还有把我的行径暴露出去的危险。我只好坐到了另一边,试着问问他是谁。他说你还没把油漆钱给我呢。真的我给忘了,两小桶油漆是二十块钱,欠别人钱毕竟理亏些,我就更不好意思赶他出去了。连那块石头我都觉得他坐着似乎比我更理直气壮些。 
  我正要出去给他拿钱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有人走了进来。我很害怕,就没再出去。进来的是我男朋友,他叫了我几声。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听不见我回答,他也就不再叫了,然后是他的脚步声,他似乎坐到了我床上,我听见我的床咔嗤响了一下,他挪了挪屁股。然后窸窸地翻开了我床头的报纸。我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而我旁边的男人撩开了叶子,向窗外望去。这时树叶间银光一闪,那两把小刀轻轻地落到了地毯上。我有点窘迫,他却若无其事地把小刀装进了他口袋里,重又往窗外望去,似乎也不着急。 
  这时外面房间里的人大概有点不耐烦了,来回地走动,木地板上吧嗒吧嗒的声音从这头到那头来回响着,中间他停下来倒了一杯水,又抽了一支烟,后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中间有段时间没有一点声音。这时我和那个男人都用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了,想换一种方式又怕弄出声音来,于是只好交替地一会绷紧了身子,一会突然放松下来。我觉得他可能也跟我一样,不过男人的骨骼到底大些,作为护士,我训练有素地听到了他关节活动的声音和肌肉细小的摩擦声。 
  外面的人大概等得实在不耐烦了,他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漱。他用的肯定是我的牙刷,那支牙刷不知是什么材料,总是发出吱吱的声音,我一听就能听出来。后来水声哗啦啦的,我们不约而同地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还是坐着,只是坐的更深了,我则干脆躺到了地毯上。因为他坐着石头,我只好把头枕到了他脚上。 
  哗啦啦的水声中突然又响起了门开了的声音,这次是小娄,她一进门就大声叫了我一声,没看到我大概很失望,她泄气地跟我男朋友说她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只好跑回宿舍来。小娄其实一直有宿舍的钥匙,她进来的时候也从不敲门,我也不好说什么。虽然她搬出去了,但这宿舍毕竟还有她的一半。她问我男朋友我去哪里了,我男朋友说他也不知道,但这时小娄都有了哭腔了,她哽咽地说她再也不回去了。我男朋友关上水龙头,似乎递给了她一条毛巾,小娄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坐在里面我被小娄的哭声搞得心烦意乱,那种嘤嘤声隔着毛巾穿出来更让人觉得难受。真希望我男朋友能赶紧劝慰劝慰她。他果真笨口拙舌地开始讲起了道理。我听见他们在床边坐下的声音,这次床没有响,像是两只乒乓球落了上去。 
  过了一会小娄不再哭了,她拧开水龙头洗了洗脸。我男朋友问她要不要用温水的时候她回答的声音已经很平静了,她说不用了,谢谢。她把谢谢两个字咬得很清晰。 
  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中间有两个人喝水的声音,他们肯定一个用的是玻璃杯一个用的是塑料杯,用这两个杯子喝水时,呼出的气撞在杯壁上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玻璃杯是咐咐的,塑料杯是呼呼的。好像我男朋友用的是玻璃杯,因为咐咐声似乎更粗重些,但咐咐声和呼呼声都越来越重了,呼呼声显得更急促。他们似乎在对着喝水,因为有时咐咐声和呼呼声交合到了一起,我相信他们相距不足半米。然后咐咐声停了下来,接着是杯子摔坏的声音。这个肯定是玻璃杯,那个塑料杯似乎骨碌碌滚了出去,撞到了桌腿上“当”地响了一声。这一震动,我甚至看到了龙爪槐的枝叶都晃了一下,又有一些紫红的花瓣被抖了下来。我躺在地上,有几片就落在了我鼻子上,我一呼气,它们就被吹走了。 
  小娄说我不想回去了,我男朋友没吭声,小娄又说了半句话,突然停下了,然后是衣服的摩擦声,金属纽扣的碰撞声,和拥抱的声音。这次小娄又哭了,但不再是那种嘤嘤声,而是叹气一样的抽泣了。她问你能带我走吗,我男朋友说能,没多久就响起了门关上的声音。我躺在松软的地毯上,几乎快要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摇了摇我,问我什么时候付钱给他。我拿了钱给他,他也走了。 
  后来我的工作空前繁忙起来,小娄一走我们交替轮班就被打乱了。外科五个护士应该分担小娄的值班日。小娄原来和我一组,她一走,似乎我有责任似的,她们把小娄一半的值班日都给了我,小娄走后我忙了整整三天。正在我打算休息的时候,我们医院的急救中心突然接到了电话,要出两辆急救车,接我班的护士跟一辆,我也还要跟一辆。 
  车很快就到了,原来是一座要拆的楼塌了一角,楼里并没有人,只是似乎有行人被埋在了下面。我们到的时候,早就有居民在忙着救人了,很多人拿着铁锹和撮子,把大块的墙搬走,把砖和石灰撮到远处。很快人被扒了出来,一个中年妇女哭叫着冲上去,喊着那个人的名字,那辆救护车很快就把人带走了,接着又扒了很长时间,似乎没有人了。几乎所有的石块、墙块都被翻了一遍,翻到了那边去。毕竟人多力量大,况且还有人证明确实是没有人了。墙角塌的时候,他说他亲眼看到那个过路的被砸的,只有他一个倒楣鬼。 
  人们毕竟不放心,把最后的那些碎砖块清理干净的时候,又扒出了一辆被压扁的小三轮车。虽然扁得不成样子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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