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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红高粱-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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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告诉过我;王文义的妻子生了三个阶梯式的儿子。这三个儿子被高粱米饭催得肥头大耳;生动茂盛。有一天;王文义和妻子下地锄高粱;三个孩子在院里玩耍;一架双翅日本飞机;嗡嗡怪叫着;从村子上空飞过;飞机下了一蛋;落在王文义家院子里;把三个孩子炸得零零碎碎;弃置房脊;挂胃树梢;涂之墙壁……余司令一树起抗日旗;王文义就被妻子送去……
余司令咬牙瞪眼;恨恨地瞅着半个头颅扎迸河水的王文义;又低吼一声:〃不要动!〃
八飞落的高粱米粒在奶奶脸上弹跳着;有一粒竟蹦到她微微翕开的双唇间;搁在她清白的牙齿上。父亲看着奶奶红晕渐褪的双唇;哽咽一声娘;双泪落胸前。在高粱织成的珍珠雨里;奶奶睁开了眼;奶奶的眼睛里射出珍珠般的虹彩。她说:〃孩子……你爹呢……〃父亲说:〃他在打仗;我爹。〃〃他就是你的亲爹……〃奶奶说。父亲点了点头。
奶奶挣扎着要坐起来;她的身体一动;那两股血就汹涌地蹿出来。
〃娘;我去叫他来。〃父亲说。
奶奶摇摇手;突然折坐起来;说:〃豆官……我的儿……扶着娘……咱回家、回家啦……〃父亲跪下;让奶奶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脖颈;然后用力站起;把奶奶也带了起来。奶奶胸前的血很快就把父亲的头颈弄湿了;父亲从奶奶的鲜血里;依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高粱酒味。奶奶沉重的身躯;倚在父亲身上;父亲双腿打颤;趔趔趄趄;向着高粱深处走;子弹在他们头上屠戮着高粱。父亲分拨着密密匝匝的高粱秸子;一步一步地挪;汗水泪水掺和着奶奶的鲜血;把父亲的脸弄得残缺不全。父亲感到奶奶的身体越来越沉重;高粱秸子毫不留情地绊着他;高粱叶子毫不留情地锯着他;他倒在地上;身上压着沉重的奶奶。父亲从奶奶身下钻出来;把奶奶摆平;奶奶仰着脸;呼出一口长气;对着父亲微微一笑;这一笑神秘莫测;这一笑像烙铁一样;在父亲的记忆里;烫出一个马蹄状的烙印。
奶奶躺着;胸脯上的灼烧感逐渐减弱。她恍然觉得儿子解开了自己的衣服;儿子用手捂住她乳房上的一个枪眼;又捂住她乳下的一个枪眼。奶奶的血把父亲的手染红了;又染绿了;奶奶洁白的胸脯被自己的血染绿了;又染红了。枪弹射穿了奶奶高贵的乳房;暴露出了淡红色的蜂窝状组织。父亲看着奶奶的乳房;万分痛苦。父亲捂不住奶奶伤口的流血;眼见着随着鲜血的流失;奶奶的脸愈来愈苍白;奶奶的身体愈来愈轻飘;好像随时都会升空飞走。
奶奶幸福地看着在高粱阴影下;她与余司令共同创造出来的;我父亲那张精致的脸;逝去岁月里那些生动的生活画面;像奔驰的走马掠过了她的眼前。
奶奶想起那一年;在倾盆大雨中;像坐船一样乘着轿;进了单廷秀家住的村庄;街上流水恍恍;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高粱的米壳。花轿抬到单家大门时;出来迎亲的只有一个梳着豆角辫的干老头子。大雨停后;还有一些零星落雨打在地面上的水汪汪里。尽管吹鼓手也吹着曲子;但没有一个人来看热闹;奶奶知道大事不妙;扶我奶奶拜天地的是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就是刘罗汉大爷;四十多岁的是烧酒锅上的一个伙计。
轿夫、吹鼓手们落汤鸡般站在水里;面色严肃地看着两个枯干男子把一抹酥红的我奶奶架到了幽暗的堂房里。奶奶闻到两个男人身上那股强烈的烧酒气息;好像他们整个人鄱在酒里浸泡过。
奶奶在拜堂时;还是蒙上了那块臭气薰天的盖头布。在蜡烛燃烧的腥气中;奶奶接住一根柔软的绸布;被一个人牵着走。这段路程漆黑憋闷;充满了恐怖。奶奶被送到炕上坐着。始终没人来揭罩头红布;奶奶自己揭了。她看到在炕下方凳上蜷曲着一个面孔痉挛的男人。那个男人生着一个扁扁的长头;下眼睑烂得通红。他站起来;对着奶奶伸出一只鸡爪状的手;奶奶大叫一声;从怀里摸一把剪刀;立在炕上;怒目逼视着那男人。男人又萎萎缩缩地坐到凳子上。这一夜;奶奶始终未放下手中的剪刀;那个扁头男人也始终末离开方凳。
第二天一早。趁着那男人睡着;奶奶溜下炕;跑出房门;开开大门;刚要飞跑;就被一把拉住。那个梳豆角辫的干瘦老头子抓住她的手腕;恶狠狠地看着她。
单廷秀干咳了两声;收起恶容换笑容;说:〃孩子;你嫁过来;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扁郎不是那病;你别听人家胡说。咱家大业大;扁郎老实;你来了;这个家就由你当了。〃单廷秀把一大串黄铜钥匙递给奶奶;奶奶未接。
第二夜;奶奶手持剪刀;坐到天明。
第三天上午;我曾外祖父牵着一匹小毛驴;来接我奶奶回门;新婚三日接闺女;是高密东北乡的风俗。曾外祖父与单廷秀一直喝到太阳过晌;才动身回家。
奶奶偏坐毛驴;驴背上搭着一条薄被子;晃晃荡荡出了村。大雨过后三天;路面依然潮湿;高粱地里白色蒸气腾腾升集;绿高粱被白气缭绕;具有了仙风道骨。曾外祖父褡裢里银钱叮当;人喝得东倒西歪;目光迷离。小毛驴蹙着长额;慢吞吞地走;细小的蹄印清晰地印在潮湿的路上。奶奶坐在驴上;一阵阵头晕眼花;她眼皮红肿;头发凌乱;三天中又长高了一节的高粱;嘲弄地注视着我奶奶。
册奶说:〃爹呀;我不回他家啦;我死也不去他家啦……〃曾外祖父说:〃闺女;你好大的福气啊!你公公要送我一头大黑骡子;我把毛驴卖了去……〃毛驴伸出方方正正的头;啃了一口路边沾满细小泥点的绿草。
奶奶哭着说:〃爹呀;他是个麻风……〃曾外祖父说:〃你公公要给咱家一头骡子……〃曾外祖父已醉得不成人样;他不断地把一口口的酒肉呕吐到路边草丛里。污秽的脏物引逗得奶奶翻肠搅肚。奶奶对他满心仇恨。
毛驴走到蛤蟆坑;一股扎鼻的恶臭;刺激得毛驴都垂下耳朵。奶奶看到了那个劫路人的尸体。他的肚子鼓起老高;一层翠绿的苍蝇;盖住了他的肉皮。毛驴驮着奶奶;从腐尸跟前跑过;苍蝇愤怒地飞起;像一团绿云。曾外祖父跟着毛驴;身体似乎比道路还宽;他忽而擦动左边高粱;忽而踩倒右边野草。在倒尸面前;曾外祖父嗬嗬连声;嘴唇哆嗦着说:〃穷鬼……你这个穷鬼……你躺在这里睡着了吗……〃奶奶一直不能忘记劫路人南瓜般的面孔;在苍蝇惊起的一瞬间;死劫路人雍容华贵的表情与活动路人凶狠胆怯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照。走了一里又一里;白日斜射;青天如涧;曾外祖父被毛驴甩在后面;毛驴认识路径;驮着奶奶;徜徉前行。道路拐了个小弯;毛驴走到弯上;奶奶身体后仰;脱离驴背;一只有力的胳膊挟着她;向高粱深处走去。
奶奶无力挣扎;也不愿挣扎;三天新生活;如同一场大梦惊破;有人在一分钟内成了伟大领袖;奶奶在三天中参透了人生禅机。她甚至抬起一只胳膊;揽住了那人的脖子;以便他抱得更轻松一些。高粱叶子嚓嚓响着。路上传来曾外祖父嘶哑的叫声:〃闺女;你去哪儿啦?〃石桥附近传来大喇叭凄厉的长鸣和机枪分不清点儿的射击声。奶奶的血还在随着她的呼吸;一线一线往外流。父亲叫着:〃娘啊;你的血别往外流啦;流完了血你就要死啦。〃父亲从高粱根下抓起黑土;堵在奶奶的伤口上;血很快洇出;父亲又抓上一把。奶奶欣慰地微笑着;看着湛蓝的、深不可测的天空;看着宽容温暖的、慈母般的高粱。奶奶的恼海里;出现了一条绿油油的缀满小白花的小路。在这条小路上;奶奶骑着小毛驴;悠闲地行走;高粱深处;那个伟岸坚硬的男子;顿喉高歌;声越高粱。奶奶循声而去;脚踩高粱梢头;像腾着一片绿云……
那人把奶奶放到地上;奶奶软得像面条一样;眯着羊羔般的眼睛。
那人撕掉蒙面黑布;显出了真相。是他!奶奶暗呼苍天;一阵类似幸福的强烈震颤冲激得奶奶热泪盈眶。
余占鳌把大蓑衣脱下来;用脚踩断了数十棵高粱;在高粱的尸体上铺上了蓑衣。他把我奶奶抱到蓑衣上。奶奶神魂出舍;望着他脱裸的胸膛;仿佛看到强劲懔悍的血液在他黝黑的皮肤下川流不息。高粱梢头;薄气袅袅;四面八方响着高粱生长的声音。风平;浪静;一道道炽目的潮湿阳光;在高粱缝隙里交叉扫射。奶奶心头撞鹿;潜藏了十六年的情欲;迸然炸裂。奶奶在蓑衣上扭动着。余占鳌一截截地矮;双膝啪嗒落下;他跪在奶奶身边;奶奶浑身发抖;一团黄色的、浓香的火苗;在她面上哔哔剥剥地燃烧。余占鳌粗鲁地撕开我奶奶的胸衣。让直泻下来的光束照耀着奶奶寒冷紧张;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小白疙瘩的双乳上。在他的刚劲动作下;尖刻锐利的痛楚和幸福磨砺着奶奶的神经;奶奶低沉暗哑地叫了一声:〃天哪……〃就晕了过去。
奶奶和爷爷在生机勃勃的高粱地里相亲相爱;两颗蔑视人间法规的不羁心灵;比他们彼此愉悦的肉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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