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小说一起看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山南水北:韩少功归隐乡野之作-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当时没有提问,是被热烈的掌声惊呆了:我没想到鼓掌者都是自以为能赚来99%的时代中坚。
  一个科学幻想作品曾经预言:将来的人类都形如章鱼,一个过分发达的大脑以外,无用的肢体将退化成一些细弱的游须,只要能按按键盘就行。我暂不怀疑键盘能否直接生产出粮食和衣服,也暂不怀疑一个键盘在七十二行的实践之外能输写出多么高深的学问,但章鱼的形象至少让我鄙薄。一台形似章鱼的多管吸血机器更让我厌恶。这种念头使我立即买来了锄头和钯头,买来了草帽和胶鞋,选定了一块寂静荒坡,向想象中的满地庄稼走过去。阳光如此温暖,土地如此洁净,一口潮湿清洌的空气足以洗净我体内的每一颗细胞。从这一天起,我要劳动在从地图上看不见的这一个山谷里,要直接生产土豆、玉米、向日葵、冬瓜、南瓜、萝卜、白菜……我们要恢复手足的强壮和灵巧,恢复手心中的茧皮和面颊上的盐粉,恢复自己大口喘气浑身酸痛以及在阳光下目光迷离的能力。我们要亲手创造出植物、动物以及微生物,在生命之链最原初的地方接管我们的生活,收回自己这一辈子该出力时就出力的权利。
  这决不意味着我蔑视智能,恰恰相反——这正是我充分运用智能后的开心一刻。


13 治虫要点


  治虫须注意以下几点:
  早知虫情一般来说,主要看作物的状态,尤其是要注意虫卵和虫粪。地面上如果出现了黑色的小粪粒,那么这里的虫情已经严重。绿色的大肉虫,橙色的小甲虫,麻色的小飞虫,黑色的小毛虫,虽然还没有开始蛀碎枝叶,但可能已经潜入花心或者瓜果,在那里暗暗下着功夫。如果是树木那里出现了蚁害,树干上一道道黄泥迅速扩展,就是白蚁或黄蚁留下的明显痕迹。主人都得尽早查找和打击。
  准确下药农药分高毒类和低毒类,触杀类和嗅杀类,如此等等有许多区别。对虫下药才可事半功倍,因时准确下药切不可疏忽。我本来有志于绿色农业,决心戒除化学药剂,但实际上无法完全做到。在所有替代方法都不足以除害的时候,能做到不用高毒农药,能做到小剂量用药,就已经不易。不过,见虫便杀也不可取。有时候一阵狂风大雨之后,虫子就少了许多,可谓“天杀”,不知是何原因。有些虫子也并不不贪心,吃了点枝叶,并不造成大害,然后就会自动消失,可谓“自绝”,同样不知是何原因。在这些情况下,农人不如无为而治,避免过度反应之下的药害大过虫害。
  防止误杀虫子就是虫子,对人类而言分为益害两类。这是人类自利目标之下的一种强词,我虽然存疑但权且袭用。有些飞虫像蜜蜂一样有传粉的功能,对作物有益无害,或害少益多。蜘蛛惹人讨厌,在林木间暗暗拉线织网,让人一不小心撞上去满脸痒兮兮,真抓挠起来又似有似无——它们在你刚走过的路上迅速恢复封锁,结网之快和拉网之长简直令人瞠目。但它们正好是很多害虫的杀手,误扰人类之举,理应获得谅解。还有一种黑色的多足爬虫,一些彩色的硬壳瓢虫,形象丑陋,繁殖极快,经常三三两两爬上台阶,在人的鞋底下牺牲得咔哧咔哧脆响。但这些虫吃泥,并不伤害作物。它们壳多肉少,也从不引起鸡鸭的兴趣。
  绿色治虫也须权衡利弊戴着老花眼镜到菜园里捉虫是个不错的方法,可取代喷药。但这种绣花般的手工作业效率嫌低,放在小小菜园里尚可,难以解决大面积生产的难题。放出鸡兵鸭将可算作生物治虫,但鸡鸭荤素俱取,确实啄去了一些害虫,也会把瓜菜吃得七零八落。其得失相比,不一定合算。还有一种电网拍,是灭蚊的一种新产品,拿来电击飞虫同样有效,不会造成化学污染。它的缺点是能空战但不便陆战,对地蚕子、钻心虫一类爬虫无可奈何。我当知青的时候,农民还广泛地使用过一种诱蛾灯,每当稻飞虱等害虫成蛾的时节,我们入夜就去田里放置一些木盆,盆里注水,加一点柴油,再点上一盏油灯,利用蛾子的趋光性,引诱蛾子撞入水中被柴油毒杀。我记得当时长空星汉灿烂,大地万灯闪烁,天地间浑然一片童话,恍惚之际不知此身何在今夕何夕。
  为何农民眼下不使用这种美丽的方法治虫?是不是柴油太贵反而不如农药来得便宜?还是嫌放盆点灯的过程过于繁琐?
  乡下的虫子千差万别,是种类最为丰富但又最为隐蔽的活物,如同山林的绒毛,野地的氤氲,自然界里有嘴的尘埃。这些家伙一旦对人表示出兴趣,也可能送上一份热烈的问候,一份稍觉粗野的亲近,比如在人身上叮咬出一些汹涌而来的红斑,奇痒无比,折磨于心,甚至毒痕久久不褪。
  城里人对这种亲近最为恐惧,尤其是很多女士,可能不怕苦不怕死,只是一听说虫子就会抱臂尖叫。
  但细想一下,如果没有这种叮咬,那还是乡村吗?还是大自然吗?那种不痛不痒的乡村,充其量只是度假村,一种局部都市的异地移植。换句话说,一个人只有在虫子暗算之下变得皮肤粗糙,不再需要药膏和药水,甚至麻木不仁浑然不觉,大概才算得上真正的乡下人。
  《马桥词典》的英译者J拉芙尔女士来自英国,一个长时间里靠大量化学药剂灭杀蚊虫的地方,一个力图确保人们不痛不痒的地方。她在八溪峒住了几日,挠着腿上一串红斑:“你们这里的生态环境不错,居然还有蚊子!”
  她口气里几乎有一种喜出望外。她似乎觉得,奇痒的红斑不但是乡下生活的入门密码,还是生态安全的必要标识。


14 村口疯树


  沿溪水而上,走到前面一个大岭,溪水便分成两道,分别来自两个峡谷:左边是梅峒,右边是猫公冲。“冲”或者“峒”都是山谷的意思。
  梅峒的峒口有一高坡,坡上个空心大树蔸,大如禾桶,桶中积有尘土。有两个小孩子在这里翻进翻出地玩耍,树前还插有五六根香尾子。
  看到这些不知何人留下的残香,便可知这棵树有些来历。同行的莫求告诉我,原来这里有两棵枫树,他家祖爹看见它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树高接天,所以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长了多少年。从外形上看,老树大限在即,树冠平顶,有些树杈干枯,主杆均已开始空心,有的地方只剩下两三寸厚的一圈树皮,一敲起来有咚咚鼓响。听老人们说过,以前每逢村子里谁家有丧事,这两棵树就枝叶摇动,摇出水滴,有如下雨,村民们谓之“树哭”。有人怀疑这两棵树已经成精为怪,要动手把它砍伐。但他们拿着斧锯一旦逼近,老树就突然訇訇雷吼,震得枯叶飘落地面发抖,吓得人们不敢动手。后来人们把这种发作叫作“树吼”。
  为了这两棵树,蕉冲与梅峒的人在好些年前打过架。蕉冲的人说,树在他们的地界内,要剁就剁,要砍就砍,是他们的权利。他们这次要把树砍去给庙里烧炭。梅峒的人则说,大树是他们的关口,蕉冲的人要破关,坏了风水,岂能答应!
  双方开始是对骂,接着是行武,最后是打官司。蕉冲的人来抢牛,梅峒的人就用矛子戳,戳倒了其中的一个,血淋淋的肠子滑出肚子好几尺,在田边拖成了一长线。后来官司算是打平了:梅峒的人赔医药费和陪办赔礼酒,但枫树还是归梅峒所有。
  双方在树旁立碑为约。
  事情过了几十年,有一次雷击起火,两棵树完全枯死了。蕉冲有个叫满四爹的人,是个杀猪的,要来买枫树做柴烧。梅峒的人不卖,说古木都会有些神,何况这两棵树一直不清静。你要剁,是你的事。反正我们不能卖,不说这个“卖”字。满四爹已经一把屠刀杀生无数,说他这一辈子只怕跌跤,只怕蛇咬,就是不怕鬼叫。他倒想捉个鬼来玩玩。他说完就去把其中的一棵锯倒了,锯散了,一担一担往家里担散柴。但当天晚上他就发高烧,昏话连篇,说树洞里飞出一条蛇,正在缠他的颈根。他家里的人杀了一头猪,做了三十六碗肉去敬树祈神,,结果还是于事无补:满四爹第二天就死在医院里。
  几年之后,猫公冲有一个复员军人回乡。因为在外面受过新式教育,他回家后可以讲一口普通话,可以吹口琴,还只相信科学,雄纠纠地不怕鬼。他懒得去山上砍柴,想就近剁点枝叶,也打起了老树的主意。人们说这家伙普通话讲得再好也没用,阳气还是不足,不过是砍了一点枯枝,回到家就疯了:老说自己的裤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4 2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