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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3届-孙力、余小惠:都-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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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力里终于回来了。他听到秦阿姨在和她打招呼,又听到她的脚步消失在她房间里。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步走进她的房间。
  她没有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显得有些意外和吃惊。
  他等待着,等待火山岩浆的喷射,她却异常镇静,静得反倒让他心慌。“现在你已经全明白了。”她终于开了口,面部毫无表情,声音也出乎意料地平缓。
  “不,不明白……我明白了什么?”他突然想抵赖一下,不知为什么他在她平缓的声音面前失去了刺刀见红的勇气。
  徐力里轻轻拉开抽屉,取出那本书,放到写字台上:“你把照片夹错了页码,所以我知道你动了我的东西。看了那页的文字,你多少了解到我的一点感情了吧?”
  柳若晨愣住了。
  “这就是我们的结合,两个人心里都装着另外一个人。”徐力里凄楚地一笑,“没有爱情的夫妻必然同床异梦,我们都是明白人,所以才没有同床,对吗?于是两个真实的自我,构成一个最虚假的家庭,真可笑。没有人会相信有这样的夫妻,我们为了逃避外界的闲话,为了躲开外人的干预,只好生活在一起,这就是我和你。”
  “不,我们并不一样。”柳若晨心里恢复了平静,他在她房间里那把惟一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心中装着我死去的前妻,这是一种对死者的怀念。而你心里的人活着,而且结了婚。对死者的怀念是一种忠诚,而你念念不忘的是一份早已结束了的感情。这种感情对我,对他,和他的妻子都是一种不尊重、不道德。”
  “是吗?”徐力里突然异常痛苦地喘了一口气,“我没有想过,我不想伤害你们三个其中任何一个,这本来就是个秘密,藏在我心里的秘密……”
  “可这秘密伤害了我。”柳若晨忍不住接口说道,“刚结婚时,你对我提的要求我都同意了,那是因为我并不爱你。现在,我们这对假夫妻形同路人地住在一起五年了,突然间,我知道了这一切,你想,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有点激动,声音也显得粗哑了,“我毕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妻子爱着别人而无动于衷?”
  徐力里有点惊异地望着他:“我,我没有想到,对不起。”她显得有点口吃,“我以为这对你是无关紧要的,我以为:我们已经找到了一种,一种最理想的生活方式。这么多年了,都相安无事。”
  他看着她,发现她说话时细细的脖项里有一根血管显得特别突出:突突突地在跳动。他记起,死去的前妻也有这么一根蓝血管,不过那不是在脖项上而是在额角,想起前妻,他心里一阵哽咽,眼睛也模糊了。
  她有些怜悯地望着他。他被她的这种目光刺伤了自尊心。她为什么要可怜他,难道她以为他会爱她,他是嫉妒了?不,她错了,他的心是属于那个女人的,不会再为别人动心。于是,他说:“我们分开吧。”
  “如果你这样想,我不能反对。反正结婚、离婚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一张证书的事儿,可是……”徐力里顿了一下,“我有点担心,副市长离婚,会成为社会上的一大新闻。”
  他一时语塞。是呀,他之所以五年来与她维持着这样一种不即不离的形式婚姻,就是怕舆论。舌头能锯断大树,舌头能长出花儿来,他不需要什么赞誉,也不顾别人诋毁自己的名誉。
  “难道我们就这样虚假地维持下去?现在,我们再见就是一种摧残,我们当然可以像过去那样生活,可总避免不了见面,我无法忍受。”他又有点激动了。
  “我搬走,搬回我父亲那里,和弟弟住在一起。”她仍旧平静地、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可以暂不办理离婚手续,拖一段时间再说,你看如何?”
  “可以,当然可以。”她的平静又一次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提高了嗓门,“只要让我见不到你,怎么办都可以。”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出房门,突然又转过身,朝她严肃地、近乎命令地说:“做为一个同志,我还要劝告你,不要太痴情,不能去伤害他的家庭!”
  徐力里终于被激怒了,她霍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用不着你来劝告!痴情不痴情是我个人的事,你无权干涉!我正是为了不伤害他的家庭才和你结婚的。难道你还不明白?”
  明白,他怎么会不明白!他在她的生活里只不过是一块遮羞布。
  “你最好现在立刻就搬走,听见了没有?!”他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你……你给我滚!”
  活了四十七岁,无数个人曾让他“滚”过无数次,但他却是第一次让别人“滚”。



第 七 章

    一

  老天爷终于开了口,憋了一个多星期,暴雨总算下来了。
  “哗……哗……哗”大雨倾泻在路面、屋顶,溅起粒粒珍珠。雨来得太迟,又来得太凶。二十年来,没有这样大的雨。
  杨建华从外边逃进队部小屋,只听得木板屋顶上像有机枪扫射似的“哒哒哒”地被猛烈敲击着。窗外雨线早已形成一道水帘,让人看不清二十米以外的东西。
  糟糕,家里该遭殃了,用不了十分钟,普店街就会成灾。他前几天加高了门槛,还另外装了两个草袋子,准备挡水。母亲最近关节炎犯得厉害。杨建华惦着家里,心里烦躁不安。他怨自己为什么早起上班前不想着把那泥袋子挡上,也怨那该死的气象台,天天报有雨,天天不下雨,像报告“狼来了”的放羊小孩,把人都弄疲沓了。
  老队长敞着怀,不住地摇着芭蕉扇:“下吧,下场透雨就凉快了。”他发现建华没应声,只是皱着眉站在窗前,便又说,“放心吧,一会儿公司就该来电话了。”
  果然,他的话音未落,电话铃就响了。
  老队长抢上去,拿起话筒。
  “三队吗?呵,是你,我听出你声音来了……我是公司赵洪呀……对,……气象台来通知,这场雨估计得下两天,排水处向咱们求援,我命令你们全队整装待命,谁也别回家,随时接受紧急任务。”
  “扯淡!”老队长气哼哼地骂了一句,“他们排水处早干什么去了?临时抱佛脚,年年来这么出戏,正好这个月我们队没奖金,让他们包发。”
  “少废话吧,我就要离休了,你这老家伙也干不了几天了,少发点牢骚吧!”赵经理在电话中教训着老部下。
  “你别给我念丧经。告诉你,你离你的,我可还差座桥没修呢,不攒够个数,谁也甭想让我走!”
  “哈哈哈……”对方笑着把电话放下。
  老队长摘下雨衣:“我去通知队里这帮浑小子们,做好准备。别动窝儿,回头有紧急任务。”
  “我去。”杨建华也去摘雨衣。
  “算啦,”老队长拉住他,“你那工程总结还没写完呢,局里催了,若交晚了,咱队这个典型就没了。”
  老队长穿上雨衣,走出门去。
  杨建华刚想关上门,肖玲却从迷茫的雨雾中跑过来,浑身水淋淋的,雨水不断顺着头发、雨衣往下淌。
  她骑车从机关出来的时候雨还没有下,骑到半路,倾盆大雨刷地下了起来,同时刮起了大风。半路上,她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待跳下车穿雨衣的工夫,身上早淋透了。一件塑料雨衣哪挡得住狂风暴雨。
  “这么大的雨,你跑来干什么?”建华一把把她拽进屋来,随手关上门。
  肖玲捋捋头发上的水,用力甩掉:“还不是你们逼的,电话催你们交总结,交总结,你这队长就是拖着不办,我是当兵的,只好下来拿。”她说着笑了。
  建华拿起自己的毛巾,递了过去。
  肖玲翻翻眼睛看看他,脱掉雨衣,用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她长得处处都比别人小一圈儿,包括脸和脖子。
  “你们机关就重视什么计划、总结的。我们是干活的,哪有时间耍笔杆子,你们闲着没事干,看该总结点什么就随便写点呗。”
  “你在兵团当团长时也这么想?”她又笑了,淘气地一吐舌头,见他并没有生气,又戳上一句,“不会总结工作的头儿,肯定是稀里糊涂的头儿,该撤职。”
  她说着转身到脸盆前,去搓毛巾。
  “啊,挂那就行了。”
  “我给洗洗吧,闻闻这味,毛巾都馊了。”
  建华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来你还会笑呀?”她也第一次在他面前咯咯笑起来,“我问你,你那天怎么那么凶?”
  “哪天?”
  “就是我上次来的时候,你脸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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