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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一回……”
“江哥,你后悔不?”王刚突然插嘴。
老兵江建一直漫不经心,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此时被突然惊醒似的,睁大眼,瞪着王刚,激动地说:“后悔?俺是一个兵,在为国家做事。你能说后悔吗?”
王刚看着他的泪花,一下子觉得鼻子发酸,想哭。
禁闭室外,夕阳斜照。
对于靠在墙角阴影处的王刚和江建来说,禁闭室内的空气却比外面的街道更为亲切——因为这里是军队,哪怕只能住上最后一晚,而原因是违纪。
第二章11
省军区门口,两个穿着78式军装的军人,两个穿着85式军装的纠察,就要分别了。
王刚举起了右手,向老兵的背影行了一个军礼——那是给一位奉献多年的老兵以军人特有的礼仪。
老兵一扭头看见了,鼻子一酸,也赶紧举起了右手,脚下忙乱,还差点摔上一跤,但是终究是站住了,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
王刚和两个小纠察都看见了,老兵的残缺的右手手掌上,只长着三个手指。
两个小纠察也举起了右手,敬礼——那不仅是一位退伍违纪的老兵,也是一位曾经为国家为军队牺牲的军人。
第二章12
首长说,部队有一千条理由要精简,咱们身处这个时代,就是要为军队牺牲。
道理我懂,我也不怕牺牲,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从警备区的禁闭室出来才发现,侦察大队已经彻底消失了,我什么也没有等到。
二连。
三连。
火力连。
一排。
那两个一起上战场的兵。
军训干部。
都没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张纸片都没有留下。
宿舍同样被扫荡得空空荡荡,空军用的滚轮都被拆得七零八落。空空荡荡的驻地,一个人都没有。而沙坑上模糊的脚印显示,这里已经好多天没有人来过了。
“不是封训半年么?”王刚显得有些茫然。
仿佛一个侦探走进了死胡同,一个以服从为天职的军人,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和部队的联系,这实在叫他难以适应。
他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绕着操场走圈圈,想象管军训的小干部在这里掐秒表。
厕所,有个兵因为蛙跳训练过度,蹲下去就栽粪坑里起不来了。
大门口——他们一定都是从这儿坐车走的吧,他又想起了那面不知道往哪里挂的旗帜——“永远不忘老部队养育之恩”。
老部队在哪儿呢?
新部队在哪儿呢?
部队,在哪儿呢?
只是一遍一遍地走,不知疲倦,仿佛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疯狂地沿着一条事先定下的线路前进——哪怕前边是万丈深渊,或是无休止的循环?
一个人影在空荡荡的训练场晃荡——这种奢侈,只会出现在百万裁军这样巨大变革的误差中——他被军队遗忘了。
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是军人。
夜色,如约而至。
汽车的引擎声让王刚麻木的身躯有些兴奋——有人来了。
这是一辆再熟悉不过的小车。
S军首长从车上下来。
这是一位将军,78式军服,意味着这位将军也即将和他的部队,一起退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
将军下了车,跟着小兵司机。
“看来我还没有来晚,”将军看着操场上孤零零站着的王刚,语气有些凄凉,“看着这周围的山,是不是能想起很多事来?”
“是。”王刚只轻轻抬头看了一眼,他不知道将军要说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这里驻训过。当上军长以后,我曾经发誓要跑遍全军每一个分散的单位,包括那些只有一个兵的执勤点——这里是最后一个,它是临时驻训点,我原以为没有人了,没想到你还在这儿。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呢?”
“你的任务完成了么?”将军低着脑袋看王刚的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最后一项任务是撤离……我想……我可以完成了……”
“你完成得好么?”
“报告首长,我们完成得都很好……我们服从了上级的命令,该走的都走了……有些我看不到的部队,我也知道,他们都完成得很好,”王刚的声音里渐渐有了哭音,“这一次,我们的部队胜利了。”
“哦?我们的部队胜利了?”看着夜色中的远山和眼前的年轻人,反复咀嚼着他的这一句话。
“我们的部队胜利了。”
将军伸手替王刚擦去了眼泪:“你做得很好。”
根本擦不干净,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
泪水决堤后,苦苦支撑的信仰也决堤了。
“我撑不下去了!”王刚突然跪倒,拽住了将军的衣角,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起来。
“爸!我撑不下去了!”
第三章1
董存瑞十八岁参加了革命游击队
炸碉堡牺牲了革命的任务完成了
——儿歌
1985年的冬天是寒冷的。
成千上万的军官和士兵挥泪结束了他们的军营生涯,很多有着几十年优良传统的部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中彻底消失了。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
一次胜利之前所必须牺牲,一种很高的觉悟,很高的境界。
没有功勋,没有荣誉。
甚至连一套新军装都没有带走。
卡车一路颠簸,副驾驶座上坐着王刚,已经换上了85式新军装,看着窗外,似乎还有点不习惯,像个新兵。
窗外的景色有些荒凉了。
北方并不是处处平原,在远离城区的地方,也会有这样的荒山——解放卡车开在山路上,转了几圈,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北方的冬天,黑夜来得特别早。
“连长,想啥呢?”开车的汽车兵冷不丁冒了一句。
王刚还有点不习惯这个新的称呼,往周围看了一眼发现车里就两个人才想起来是在叫自己,不由得苦笑道:“哦,没啥。你一叫我连长,我还没反应过来。没来过这边,看看。”
“偏,这儿偏。炮兵连都猫在山里。连长,我们说说话吧,老这么不说话,我怕开着开着车自己就睡着了……”
王刚挠挠头:“你这可难着我了,说点什么呢?”
“他们说你从前线回来的?搞过越境侦察?”汽车兵看也不看王刚,磕出一根烟,“连长,要烟么?”
王刚接过了烟,自己点了火:“听他们瞎传,我是机关兵——紧步兵,松炮兵,稀稀拉拉的机关兵。”
“哈哈,连长,你蒙我,大家都知道。”
“哦。”王刚撒谎失败,有点失望。
汽车兵很机灵:“您不爱说这个?”
“嗯。”
“到了连里怕是跑不掉。住在山里的兵,一天到晚没事,不吹牛能干啥?”
王刚不吭声,那个汽车兵的话却多了起来:“红六连是个好地方,英雄连队。军区的,军里的首长每次下来,都去连里看看,只要去了,就肯定要看6班——就一样,在山里,太偏了。”
“生存不是问题,寂寞是个大问题。”汽车兵看见王刚没言语,冒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往窗外弹了弹烟灰,又补充道,“连长,你得找个念想,当兵吃粮,却没有仗打,成天窝在山沟里,人受不了。我是红六连出来的,我知道。”
“生存不是问题,寂寞是个大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听部队里的人提起“寂寞”这个问题——在此前,我根本没有想过,我会想到流血牺牲这些,但是不会想到寂寞。
在侦察兵的字典里,寂寞——从来就算不上是敌人。
红六连在等待他们的客人,连部门口的小哨兵早就接到命令了,尽管天色昏暗,还是远远就看见了解放卡车。带哨班长眨巴眨巴眼,没错,激动得把枪往哨兵手里一塞,掉头就往里跑,边跑边喊:“来了!来了!”
不可能搞错,整个红六连一星期也来不了一次人。
卡车刚进门停下,连里的几个干部都跑出来了。王刚几乎是被人攥着手从车里拽下来的:“欢迎欢迎……”
几个干部瞬间围了上来,热情得有些过度,这里与其说是对王刚的尊敬,倒不如说是对一个陌生人的新奇。
兵们也从窗户上探出脑袋往外看。
“全连集合!”一个干部扯着嗓子大喊道,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新奇和兴奋。
红六连连部里剩下的人并不多,而且一个个都早有准备,很快就在空场上列好了队。
这是一支年轻的连队,甚至看得出来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雨。王刚的目光轻轻扫过方阵。在他们的眼里,没有吴凯锋在前线的骄傲,没有侯风林最后的悲壮,甚至没有陈海波的恐惧和绝望,很多人的脸上还透着稚嫩。
只能看见他们的认真,一种不同于其他部队的认真。
“下面开始点名。”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只能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