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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血-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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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男人又点点头。

嫂还说:“那俺就走了。”

聋男人这回没点头,冷了一张脸,巴巴地望嫂子,嫂子别过脸,牵了他的手,叹口气道:“丑丑,咱们走吧。”

他随着嫂就离开了聋男人家门。走了几步,嫂回了一次头,他也回了一次头,他看见聋男人仍眼巴巴地在望嫂子,他又看见嫂的眼圈红了。

半晌,又是半晌,嫂终于平静地说:“丑丑,想嫂子么?”

他答:“想,俺天天盼月亮圆。”

嫂又抿了嘴笑一笑,嫂这么笑他心里很高兴,嫂的笑很美。

嫂又说:“你哥想俺了么?”

“想,他夜夜看月亮。”

他这么说完,又看到嫂的眼圈红了。

翻过岭,就看到哥了,哥先是坐在门坎上,看到他们就站了起来。他们迎着哥走去。他心想:月圆了,嫂子又是一家人了。

有嫂的日子是美好的,有嫂的日子是月圆的日子。

嫂先是怀孕了,嫂的肚子在月残月圆的日子里,日渐隆胀,哥高兴,聋男人也高兴。他更高兴,嫂给三个男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他们都巴望着,孩子早日生下来。那年他才十二岁,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男人,嫂是快乐的,他就没有理由不快乐。

哥和那个聋男人商量好了,孩子生在谁家就跟谁姓。

嫂的产期在一个月圆的日子,嫂终于要生产了,哥请来了闻名十里八村的接生婆。一盏油灯忽明忽灭地燃着,接生婆守着嫂。他和哥蹲在屋外的院子里,天上月明星稀,远远近近的一声接一声的蛙鸣不时地传过来。

嫂在哇呜声中产痛了,嫂开始不停地哼叫。嫂的叫声传到他的耳朵里,使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哥的样子似乎也很难受,一支接一支地卷着关东烟,又一支接一支地吸,哥的手在不停地抖。

嫂的叫声高一声低一声,在这静谧的夜晚,嫂的叫声异常地响亮。

他说:“哥,嫂要生哩?”

哥说:“……”

他说:“嫂一准能生个男娃。”

哥说:“……”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嫂的叫声打断了,嫂的叫声听起来有些怪异。

他就问哥:“嫂,生娃咋这样叫来叫去的哩?”

哥终于说:“娘生你时也这么叫,女人都一样。”哥比他大十几岁,哥有理由在他出生时听娘这么叫。

他不知娘长得啥样,他曾问过哥,哥闷了半晌说:“娘长得和你嫂差不多。”

自从哥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再望嫂时,目光中又多了些成份。

嫂仍在叫着,嫂叫得有些有气无力了。他实在忍不住,便走到门前,拍着门问接生婆:“嫂,嫂咋这么叫呢?”

半晌,接生婆从屋里探出半颗水淋淋的头,答道:“女人生孩子哪有不痛的。”说完“咣”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他对接生婆的态度有些不满,讪讪地又蹲在哥的身旁,哥已经吸了数不清的烟了,烟头胡乱地堆在哥的脚旁。嫂的叫声让他有些惴惴不安。

嫂叫还是叫,声音却明显地弱了下去,却迟迟不见娃的叫声。他心开始惶惶的了。哥的样子比他还难受,他想劝慰一番哥,便说:“嫂这是累了,歇着呢。”

门就开了,接生婆的头愈发的水淋淋了,仿佛从嫂的肚子里生的不是娃而是她。

接生婆喘了半晌说:“是横产哩,怕一时半会生不出哩。”

哥站了起来,身子怕冷似地哆嗦着声音问:“能咋,不会咋吧?”

“难说。”接生婆的样子有些垂头丧气。

嫂这时又叫了一声,接生婆又慌慌地缩回了头。

哥又蹲在地上,用手抱住了头。

从这以后,嫂叫倒是不叫了。

鸡开始叫了,天开始发青,麻亮了。

这时他就看见房后的土丘后也蹲着一个人,他用手拽了拽哥的衣袖,两人仔细辨认,终于看清是那个聋男人。

哥和那个男人在麻亮的天空下对望着。

鸡叫第二遍了,嫂仍没有一丝动静。

鸡叫三遍了,嫂还是没有动静。

最后,天终于彻底亮了。

门终于开了,接生婆扎撒着一双沾血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死……死……都死了哩。”接生婆说完,便独自跑远了。

他听了,眼前一黑,差点跌倒。

哥空前绝后地喝了一声:“日——老天呀!”

哥疯了似的一头闯进屋里,同时他看见土丘后的那个聋男人也一阵风似地跑来。

嫂,死了?!他有些不信,那么好的一个嫂咋就说死就死哩?他不知怎么走进屋内的。

他先看见了血,满炕都是血。接着他就看见了嫂,嫂似乎睡着了,头发在枕边披散着,条条绺绺的。他知道,那是汗湿的。嫂的肚子仍丰隆着,光洁美丽的双眼在晨光中泛着神秘的光泽。嫂的两腿之间,伸出一只小手,似乎是向这个世界招呼着什么。

哥和聋男人傻了似的立在嫂的头前,像两尊泥塑。

……

嫂真的死了,哥似变了一个人,他也似变了一个人。

哥痴痴呆呆的,反反复复地在说一句话:“好好的一个人,咋说死就死哩。”

哥无法做活路了,在屋内屋外疯转着。

他的心空了,空得像一只无底洞。没有了嫂日子便不成其为日子了,月残月圆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了。没有女人的家也就不成其为家了,到处都是一片冰冷、凄凉。

哥在疯呆了几天之后,在又一个月圆的晚上,吊死在门前那棵老树上。

从此,他过起了流浪生活。哥没了,嫂没了,家也就没了,他是一个无家的孤儿了。

以后的日子,他时时刻刻忘不了嫂子,嫂子浑身上下都是温暖的,都是那般的美好。嫂为他煮粥,嫂为他贴饼子,嫂抚摸他的头,嫂为他补破烂的衣服……这一切,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对嫂子的温暖回忆伴他度过了流浪的岁月。

几个年头之后,他参加了东北军。

兵营里很少见到女人,走在大街上,偶尔碰见一两个女人,他一望见女人心都要碎了。所有的女人都幻化成嫂的形象,在他眼前美好起来,温暖起来。

他对女人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使他有了对所有女人大怜大悲大爱的理由。他早就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因此,他更加懂得去怎样爱护一个女人,保护一个女人。

童班副走在这荒无人际的丛林里,看着眼前的几个女兵,彻底地唤醒了他的怜爱之心。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有一口吃的,要先让给她们,自己能走出去,就一定要让她们也一同走出去。

朱红的惨死,又一次震惊了童班副。朱红的死,使他想起了嫂子的死。他不肯宽恕自己,他认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们,才使朱红死去。那一天,他跪在朱红的尸体前,刮了自己好几个耳光,要不是她们抱住他哭成一团,他还要更彻底地痛打自己一顿。

从那一刻起,他就告诫自己,再也不离开女兵们半步,他要把她们安安全全地带出丛林。果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离开女兵们半步。

嫂子的美好以及嫂子给他的温暖一直伴随着童班副,嫂子的形象影响了他对一切女人的态度,眼前受苦受难的女兵使他想起了血泊中死去的嫂子。他尽最大的能力照顾着这些女兵。

每天上路的时候,他总是走在最前面,一只手握着刺刀,一只手提枪,遇到树的枝枝杈杈他总是用刺刀砍开一条通道,让女兵们能够顺利地过去。

瘦小的沈雅经常掉队,大山大林似乎已经吸去了她所有的力气,每走一程她都要娇娇羞羞地喘息上一阵。这使得童班副和女兵们不得不一次次等待着她。

童班副鼓足了勇气来到沈雅面前,半晌才说出句:“要不,我背你一会吧。”

沈雅听了童班副的话,脸红了。少女的娇羞使她本能地想推诿,然而这漫漫丛林,又使她女人的天性在一点点丧失。因为他们一次次停下来等她,以致和前面的部队一点点拉开了距离,而女兵们又自身难保,没有人能够帮助她,最后她还是顺从地趴在了童班副宽大的背上。

娇小的沈雅,体重也不过几十斤,要是在平时童班副也就像背一支枪那么简单,可此时却完全两样了,沈雅在他的背上,仿佛是一座山。童班副又必须走在女兵的前面,无形中又增加了他前行的困难。他先是听到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虚弱使他的汗水顺着脖颈很快流了下来。

沈雅看到了,有些不忍,她掏出了口袋里的手帕。那是怎样的一块手帕呀,沾满了汗水、血水、泪水……自从伴随着主人走进这片丛林,它便没有洁净过。此时,沈雅在用这块手帕为童班副擦汗。童班副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来自女人的关怀,除了嫂子之外,他还从来没有接受过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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