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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1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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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顾说话了,真个该死该打。”遂一迭声的叫道婆,“快快预备素斋,要比往常加倍洁净精致”。
  老姑子一篇鬼话,连鲁老夫人等都引得破涕为笑,忙说:“素斋可以不必,随便什么现成食物,取些来充充饥。你费了事,我们不安,也吃不了多少。”老姑子笑道:“阿弥陀佛!小尼近来穷得几乎,没有饭吃,那里还有上好的东西,不过粗斋而已。外面说着什么洁净,什么精致,还要加倍的好,那都是充大架子罢咧!太太没信以为真,从来尼姑子的嘴皆是这般。”说罢,又笑了。此时,连鲁道同都笑将起来。
  少停,摆上素斋,虽然是几色蔬菜,却还精美适口。老姑子陪着鲁鹏妻子,另外一席,又叫道婆邀众仆妇去吃饭。大众吃毕,漱了口,老姑子领着鲁老夫人婆媳,到他卧房内,净面洗手等事。鲁老夫人趁闲即对他说明,要在宝庵打扰两日,自当重谢。
  老姑子笑道:“我的老太太,你怎么说同我借住起来,可不要折煞小尼么!平日间请都请不至,难得太太,少奶奶们光临,也算小尼一点虔心。只要太太们赏脸,不嫌荒庵简慢,房屋狭窄,多住几时即是万幸。太太若说要谢,小尼少倒不敢领,太太就赏了一万八千,好俟小尼跳出穷坑,翻一翻身。”说完,笑个不止。又陪着鲁老夫人们说了半日话,无非张长李短,一派闲文。少顷天暮,老姑子一面叫备晚饭,一面叫人收拾自己禅房,搬出来让他婆媳居住。外边客堂安了鲁老的卧具。男女仆妇,亦预备群房他们住下。
  晚饭后,鲁老夫人与鲁老商议,“须要探听鹏儿何时起解,好措备点盘费,打发他动身。再则我们在此的用度,及明日回山西的川资,都不能不要的。如今抄完了,一时那里去办?”鲁道同听了,半晌方说道:“不用你多虑,我久经想下了,不过拚我这付老脸,同人家设法去罢咧!”坐了半会,各自回房安歇。
  次早,鲁道同坐了一顶小轿,往几家至亲与一班老同年好友处诉说,并挪借少许。又与他们计较,要冒死上一辩本的话。众人听了,都摇首道:“非是我等阻挠,目下贤乔梓身负重罪,又系父为子辩,似觉诸多未便。只有待天心回转,那时还要旁人代奏,庶乎有济。此时纵然上头准了你辩本,那些棒屁股,打顺风旗的一班御史,也不相容。以及原参的陈宝徵,更不放你过身。你的辩本无非申诉冤屈,你若果真冤屈,陈宝徵不是诬参么?从来御史参错了人,原无大碍。其奈这件事情重大,关系多人,非同寻常风闻可比。你若辩明了,虽不伤他,他已有了处分,这个时候成败攸关,谁肯让谁?况且他才参你,你即辩白,分明有意文过饰非,上头该准也是不准的。二来所参不止陈宝徵一人,显而易见,有众寡不敌之势。依我等愚见,暂停一步,相机而动的黜奸相朝野同欢放外官叔侄返里鲁道同听他们说得近理,不能勉强,只落得一骂道:“我与陈家本有旧隙,陈宝徵参我也罢了。这班人平时和我莫往莫来,毫无芥蒂,何苦夹在其中打我痛腿。他们只图伏陈家的上水,捧臀献媚的帮助陈宝徵齐心参奏,试问把我鲁道同父子拖下了马,与他们有何益处?真所谓安一经,损一脏。我鲁道同就这么老死故乡,算他们造化。倘或万一生机,蒙恩开复,有了出头之日,再来此地,除却他死我亡,我都要拚这条老命,将这班小杂种一个个斫下头颅来,观看观看,方泄我胸中之恨。”咬牙切齿的恶骂了一顿,只好权为忍耐这口气。另图机会。又往各家走了一遭,仍回转庵内。
  各家早打发人过来问候,又送了若干物件。有送银两的,有外送男女衣服的,纷纷不等,皆视交谊之厚薄,戚好之亲疏,送银物之多寡。鲁道同到了此际,也不作客套,一一收下,开发了来人回去,然后尽交与鲁老夫人收起。鲁老夫人当封出二十两银子,给老姑子先作大众食用。老姑子推辞了一回,方肯收去。
  鲁道同又遣人到刑部监中,探听鲁鹏消息,并送了些银两,与他使用。去的人回来说:“二少爷在监中,倒也没甚苦处。所有刑部各位老爷都瞧着老主人面子,也不十分难为,请老主人不必挂念。刻下专守江西巡抚提到,审问一堂,即可了结起解。”
  鲁老夫人等听了,稍觉放心。
  又隔了半月有余,这日闻得江西巡抚已提解来京,讯明实在亲供,又对了私书笔迹,及牛大保的供词,皆覆奏上去。旨下:江西巡抚着革职,发军台效力。牛大保杖一百,枷号通衢示众。鲁道同得了信,忙去刑部衙门料理。俟鲁鹏起解时,到庵中一走。此乃瞒上不瞒下的事,人又得了他的贿赂,乐得做分人情。
  一日,堂上提出鲁鹏,照数杖责,准例发遣云南。又当堂点了两名长解,给了行批,限克日起身,不准停留。长解扶了鲁鹏下来,即往莲花庵来。可怜鲁鹏从小姣养,何曾捱过这般刑法,打得皮开肉绽,一步一跛。鲁老夫人见儿子这般形容,肝/历寸断,上前一把抱住,放声大哭。鲁鹏的妻子分外伤心,因见婆婆抱住丈夫痛哭,公公又在面前,不便上来,一阵心酸,头昏眼黑,顿时晕倒。慌得众使婢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到后面,灌了半日,方苏醒转来。
  鲁鹏见母亲如此恸苦,再见父母双双站在面前,皆是苍苍白发。所生我兄弟两人,尽获罪远出,使父母终日挂念。暮年的人受不得过于悲苦,倘然一半年中有了参差,我兄弟一时不能回来,既不克养生,又不得送死。岂非罪可弥天!大凡极恶之人,一时都有良心发现。鲁鹏现在良心毕露,悔恨不及。惟有一头滚入鲁老夫人怀内,一哭而已。庵中众姑子无不堕泪,齐走上来再三劝解方止。鲁道同忙命家丁们,好生款待来差酒饭,不可怠慢了他们。
  鲁老夫人虽止住哭声,一把抓住鲁鹏的手,问长问短。又见他两腿打得这等狼狈,万分不忍,那眼泪如断线珍珠,“扑扑簌簌”直下不止。鲁道同也立在一旁,不住的拭泪。鲁鹏跪在地下道:“儿子不肖,累及爹娘,罪应万死。儿子又要远别膝下,惟望爹娘保重身体,不可为儿子悲伤。儿子的罪名,尚可减去几分。”鲁老夫人哽咽着道:“乖儿子,此刻也不必说你累捎了我,我累掯了你的话。只怨大家的命都不好罢!我只愁你迢迢万里,孤身远去;叫我怎生放心得下呢!”母子二人,絮絮叨叨说个不住。
  鲁道同道:“你也不用啰嗦了。让他到媳妇房里,去分别分别。你该把他应用的衣物检点出来,好交代他带去穿换。他回家来是个私意,不能久耽搁的。”鲁老夫人闻说,才松了手道:“适才媳妇见你回来,忽然晕倒。咳!他也是个苦命,弄得少年夫妻生离远别,叫他怎不伤心?你到后面看看他去,安慰他几句好话。我代你收拾些衣物,带在路上换换身罢。”
  鲁鹏答应,来至后进房内,他妻子睡在床上,两泪交流。见了鲁鹏走进,坐起身一把拉住衣袖,抽抽咽咽的好半晌道:“我以前百般样劝你,不可大意,你只当耳边的风。如今闹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丢下我这苦命的人,又没有一男半女,将来倚靠着谁?再则公婆六旬以外之人,自遭了这风波,日夜悲愁-,形容憔悴不堪。你才也该见过了,直同风烛草霜,朝暮可虑。你既远出,大伯又犯罪新疆,大姆姆未知可肯回来?叫我这么一个年轻堂客,怎样支持?”说罢,又哭了。
  鲁鹏叹了声道:“你也不必抱怨我了,我此番悔之莫及。只要你侍奉爹娘,不时宽慰,以代我之职,我若有日归来,断不忘你好处。倘竟从此永别,我做鬼亦感激着你。一切都因我拖累你受苦,想你往常是个大贤大德的人,谅也不来怨我。”夫妻两口唧哝了一回,又彼此对哭了一回,直闹了半日。鲁鹏怕的解差不肯久待,忙止住泪痕。复又叮嘱了他妻子几声,即往外面来。
  鲁老夫人早将各家送来的衣服,拣出几套鲁鹏合身的,打了一个大大包裹。鲁道同封了五百两银子,给他沿途使用。另取了二十两,送与两名解差,托他们一路照应。外有书函一封,是到云贵总督的,交与鲁鹏贴身收好。
  原来云贵制台,是鲁老的心腹门生,他这个缺也是鲁老代他谋干的。所以寄书于他,叫他“念师生情谊,照看世弟。可以鹏儿到了那里,不致受苦”。又托他“遇有机缘,千万代你世弟谋为赎罪”
  等语。
  解差见天色不早,上来催促。鲁鹏亦自知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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