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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五味-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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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靖肃老公爷钟翰涛。只拿过看了一眼。又沉吟良久。半晌方将拜贴交还予他。随后自叫了两个嫡子。三人一同去了书房。却将钟景庭一人扔在厅中。

    虽然府上名分已定。但嫡庶之分依然泾渭分明。是以像这样地事。钟景庭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也早就见怪不怪。

    墨绿的拜贴上写的是端正的隶书,居中却仅有四个字,济洲裴邺。于是恍然,这一次,倒并不是庶出惹的祸了。想来是这裴邺二字,触到了父亲的心事……

    等钟景庭问了送信的下人,才知这贴子竟是洪息王府的大管事亲自送来,又留下话,说是世子请九爷明日过府一叙。

    于是,今日钟景庭便出现在了云台胡同,他却是单纯地想要见识一下,裴氏未来的宗主,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所谓的云台胡同,乃是由更始帝亲自命名,赐予北裴末帝的裴氏宗亲们作为府邸,本是取“片云方出岫,青台人不回。”之意。但天长日久之后,人们倒是忘却了它本身所蕴含的不祥,反倒以为云台乃依云以成台,实是雅致之极的尊贵名字。

    是以窦皇后得宠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升平帝讨要云台。于是,借着博美人一笑的机会,升平帝便在所遗的裴氏宗亲之中,又进行了一次严格的末帝血统论。

    而得入裴氏宗祠的,仅末帝同母所出的裴理珩。

    至于其余的那一众裴氏族人们,皆被升平帝施以雷厉风行地手段,或令改姓,或逼自尽……也是在这无数鲜血之下,方有了日后云台的一分为二。

    昔日的北裴皇族,国之首姓,不想到了今时今日,唯余洪息王裴理珩一人而已。然单单剩下的这一个人,依然是整个西齐朝廷的眼中钉,心头刺儿,时时还欲除之而后快。

    所幸这位身份尴尬的洪息王爷,却偏偏是这满朝之中,最懂权术制衡之道,尤擅明哲保身之理的精细人儿。钟景庭暗忖,亦只有像裴理珩这样能自如伸缩之人,方可安然地置完卵于覆巢之下吧。

    然这位一辈子悄无声息,几十年间面对子嗣一个个蹊翘死去,也仍然坚持不肯说半个字的洪息王爷,却在去年升平帝五十大寿之日,递交了生平的第一份奏折,《贺吾皇圣寿并请立洪息王世子折》。

    文词华丽且多溢美,升平帝阅后竟欣欣然面有喜色,随后便御笔一挥,慷然准奏。于是有济洲名裴邺者得洪息王垂青,直入宗祠,百年之后代为承继裴氏一脉。

    殊不知,正是济洲裴家这四个字,令钟景庭如鲠在喉。

    升平三十三年,钟景庭奉父母之命前往青城医宗夏氏求亲,未料宗主夏开元弗许,只因宗谱上年岁相当的那个女子,已经先一步许给了济洲裴家。

    待到日后,钟景庭才辗转得知,夏家这位适龄的大小姐,却是替人代嫁的……只那时一切木已成舟,他只得暗中恼恨夏开元的一意相欺。

    也是自此事之后,父亲便变得更少亲近阿姆和自己了。阿姆常言自己有夫若无夫,有子若无子,如今老来身边更是孤苦无依,唯愿他日钟景庭能有一个知冷暖明心意的女子相伴,只这夫妻两人,再不要什么偏房侧室。

    钟景庭虽是自幼被养在正室房中,到七、八岁上方知道日日喊着三太太的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确依然待生母至孝且亲厚。如今听得母亲述说为人侧室的苦楚,又因着自己庶出的缘故,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轻视欺侮过。是以对母亲的一番话,感同身受,一心想着今后再不要他的妻子儿女去受那样的罪。

    但是阿姆属意、父亲和嫡母亦都赞同的那个女子,却是宁愿替人嫁与一个命将不久之人,也不愿嫁给他这个庶子……人生在世,竟得遇此事,又是何其之悲乎!

    只三嫂略有些同情他,亦安慰他姻缘乃是上天注定,如今这样,只不过缘份未到而已。又过几日,三嫂出面游说父母,为他纳了一房侧室,三嫂言道,只盼九弟夫妻和美,也好早日忘记那个夏姓的女子……

    三嫂的一番心意着实令钟景庭感动,虽他心中并不愿纳妾,但一来婚姻大事他自己并做不得主,二来也实在不忍拂了三哥三嫂的面子,于是只得万分羞愧地禀明阿姆,未想阿姆满心欢喜,全然忘记曾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婚后他们二人也有一段日子确如三嫂所说的那样和美,只是,这样虚伪的幸福,在他得知真相之后,反而愈加觉得丑陋不堪。

    洪息王府,座落在云台胡同的最深处。

    一行三人的马车刚刚在王府门前停下,便有一早就候在角门外的下人们搬了脚凳过来,小心侍候着钟景庭下了马车,随后又过来一个衣帽周全、容貌清秀的小厮,请钟景庭上了二人抬的软座,由右侧的角门入内。

    这一天,是升平三十五年,旧历五月初二,即纪元1668年。

    其后世人写史讲古,皆多由此年始。

    待行至二门上,初时抬软座的两个中年男仆,便被等候在此的灰衣小厮换下。依着规矩,钟景庭的小厮范喜儿,便也要被留在此处。可是看看这儿到处都透着的凄凉和冷清,他心中实在是害怕得厉害,并不敢一个人守在这里。

    于是,范喜儿便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眼巴巴地瞧着自家主子,钟景庭见状无奈,便问前面引路的那个小厮,“我这个下人素来倒也老实,能不能……”

    他话才起了一个头,却又适时的停住,然那小厮却已然是明白了,赔着笑说道:“四爷说的哪里话,这位小哥是爷儿使惯了的人,小的们哪里能及得上。下人们粗鄙,还要请小哥跟着,帮忙侍候四爷。”

    只他这份机灵乖巧,便先让钟景庭羡慕了八分,暗忖为何自己的身边就没有一个这样的下人?

    范喜儿总算是得了个便宜,又不知如何向那个小厮表达自己的一番感激之情,只一劲地咧开嘴冲着他傻乐。那少年却并不理会他,径自在一侧低头走自己的路。

    行过一条游廊,再转过一处小小的园子,便看见雕梁画栋的三间正房,中厅门外的台矶之下,垂手站立着一位身着石青色长衫的青年。待钟景庭的软座停好,他方过来作揖问好,“在下江家佐,请四爷安好。”

    钟景庭看他穿着气度皆是不俗,又是执弟子礼,想来在府中也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当下并不敢托大,亦是回揖一礼,说道:“江兄客气,适弗敢当。”

    江家佐苍白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丝笑意,似是满意他的举止言行,“家上并江宁侯、申屠公子于中厅等候,请四爷前往一叙。”

    所谓的中州四公子都聚齐了?钟景庭心思百转,却猜不出裴邺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厅内已安坐的四个人,此时见江家佐引着钟景庭入内,便一齐站了起来,互相作揖见礼。右手边是江宁侯徐少长及申屠秀,左手边的两个人,一位是此间的主人裴邺,另一个,却是闻名西齐、被称为有“世之通才”的颖川范祈。

    钟景庭还是十七岁上,在中州藩臣的府邸,曾远远地见过一次范祈。而当时的范祈,便已经是扬名天下的风流才子,其无双之才学、洒脱率真的性情无不令钟景庭一见为之倾心。却不料事隔经年,今日竟能有幸在此处得见。

    他心中又惊又喜,径自先是向后退了三步,望范祈一揖到地,长施一礼,而后说道:“今日能得见先生,实可谓钟适三生之幸事。”

    这样的情形,范祈却是自成名不知见过多少,是以只是矜持地一笑,将身子向左侧移了几步,并不去受钟景庭的大礼,随后又近身相扶,“钟兄言重了,莫深在外的那些,只是虚名而已,不过是徒增天下人一笑罢了,钟兄何必当真。”

    徐少长则抢在钟景庭之前开口,执扇笑着向裴邺、申屠秀说道:“怎样怎样,如何如何,可是我说的不错,银子拿来。”说完笑嘻嘻扔了扇子,将一双手伸向二人,便要讨要赌资。

    裴邺惹不住低低咳嗽几声,就笑着将一旁桌几上的四、五个约有二两大小的金锞子递与徐少长,嘴里说道:“自都是愿赌服输的,你又何必这样全无体面的讨要,难道说我们还会赖了你的账不成?”

    “你这里家大业大,济洲还有宅院,又有天南海北的几处庄子,自然是不会的。但是,某些人可就说不得了。”徐少长边说还边做嗜财状紧盯着申屠秀的银子,更是惹的范祈忍俊不住,轻笑出声。

    申屠秀一张俊脸被他羞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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