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小说一起看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冬季与迷醉-第5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大年初一

  初一这天,村里没有一个拜年的,能劳动的都拉土压沙去了,不能劳动的,都被集中在生产队的牲口棚里,听政治指导员念报纸上的社论。无论干什么,新衣服是要穿的,一个个都是焕然一新的样子。只是头天晚上下了点雪,白天一化,脚上的泥没少沾,新做的鞋子,泥沾上去十分显眼,却又不能刮,一刮跑到布缝里,更不好弄干净了,只能等回到家里在火上烤干,再用刷子刷干净。不能回家的人,就只能让鞋上的泥愈沾愈多了。大年初一脚上就这么不利落,人们心里有一种不祥感,但都不便说出来,外面是革命化的春节,说出来不是和革命唱反调么? 

  李三定从金大良那里回到家时,两个姐姐已经吃完饺子准备去拉车了,她们并没有计划中的兴奋,计划中初一别人是不会拉车的,拉车的只有她们两个,可是现在,所有的劳力都去了,她们再努力也显不出了。但又不能不去,不去金七友大队长就见不到她们,见不到她们就可能忘掉她们,忘掉她们,一冬天的辛苦说不定都会白白地搭进去了! 

  李三定猜她们昨晚一定是没看电影,不然她们见到他和二宝那样子会骂死他的。她们从不慌着去看电影,在家里纳鞋底子对她们来说比看电影要幸福得多。父亲也不慌电影,但每次好歹要去一趟,不搬板凳,站在最远的地方看一会儿。去得最晚的一个是他,回得最早的一个也是他。母亲倒是爱看电影的,但她总克制着不去看,因为看完电影,她就甭想再睡好了,电影里演什么,她脑子里想什么,一直想到天亮都不会有一点困意。李三定想只要母亲没去看电影,这次回去就是平安无事的了。 

  母亲正在厨房里煮饺子,见他回来就招手让他过去,脸上喜盈盈的,果然是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的样子。李三定放了心,以为母亲要他帮忙的,便乖顺地进了厨房。 


七十七  谁知,母亲是要他去给父亲磕头的,母亲说,父亲牙也刷了,脸也洗了,新衣服也换上了,正坐在北房里等他呢。母亲说,主意是她出的,虽说这两年不兴磕头了,但在自个儿家里,给自个儿老子磕头也没什么了不得,要紧的,是她不能看着他们父子俩在大年初一还别别扭扭的,初一和好了,这一年都能顺顺当当的。母亲说,父亲答应了,只要给他磕个头认个错,从前的事就都一笔勾消了。母亲还摸了一把他的头发,说,还行,总算理了,赶紧回屋换衣服去吧,换完衣服就磕头,磕完头咱就吃饺子。 

  锅开了,母亲掀开锅盖,在一片热气中搅动着锅里的饺子。她自以为在初一这样的日子,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节日的气息浓厚得就像眼前的热气,就是敌人也会把他们的仇恨化开的。 

  可是,当她抬起头来,发现李三定已不在厨房里了。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显然是一种抵触的情绪。她的心立时有些沉,但据她对三定的了解,希望还是有的,做猪肉那样难的事他都接受了,还干得好好的,何况是磕个头呢,磕个头不就是弯一下腿的事,多么容易啊。 

  捞出饺子,她没顾得往北屋里端就到东屋找三定了,她说,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啊? 

  李三定正拿了他那把竹棍儿,哗啦啦地往桌子上撒呢。从前都是撒在地上,现在却上了桌子了,好像那竹棍儿也要过一过年了。 

  母亲说,给自个儿老子磕头又不丢人,你就别拧了。 

  李三定仍不吱声,只一根一根地挑那竹棍儿。 

  母亲说,你爸在屋等着呢,你要不去,今儿这饺子都吃不成了。 

  李三定挑的那根竹棍儿动了别的竹棍儿,只好收起来再次哗啦啦地往桌上撒。 

  母亲看了片刻,忽然上前将那所有的竹棍儿撸下了桌子,她说,你到底去不去?你要气死我啊! 

  母亲仿佛担心被北屋的父亲听见,声音压得很低,但脸色都由红变白了,嘴唇也哆嗦起来了,就差最后的手舞足蹈了。 

  李三定看着一地的竹棍儿,开口说道,不去。 

  母亲说,为什么? 

  李三定说,我……我都十八岁了。 

  母亲说,十八岁怎么了?八十岁该跪也得跪的。 

  李三定说,我……我也没什么错。 

  母亲说,就念在你爸为你到处求人的份上,你也该跪的。 

  李三定说,谁……谁让他求人了? 

  李三定的话音刚落,母亲的巴掌也落在李三定的脸上了,母亲说,就冲这句话,你也得下下跪了,你个没良心的混帐东西! 

  说完母亲扯了李三定就走,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李三定几次想挣脱都没挣脱出来,那只纤细的手就像只手铐,将他的胳膊箍得死死的。 

  李三定感受着母亲的力量,忽然明白,母亲这是又犯病了,这是在用她的箍代替了她的手舞足蹈了,一旦将他放开,她就要躺到炕上去了。唯一的办法,只有服从她的愿望,愿望达到了,她才可能转危为安。 

  李三定一路挣扎着,也一路犹豫着,直到被母亲箍到北屋父亲的面前。 

  父亲穿了身蓝呢子的中山装,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这衣服和鞋子他已经穿了十几年了,只初一这天穿一穿,过了初一就又放回到柜子里。柜子里永远有一股浓郁的卫生球味儿,因此父亲的蓝呢子也就得以十几年完好无损。 


七十八  父亲就穿了这样的衣服和鞋子,坐在右首的红圈椅上。这样的装束仿佛限制了他,外面的动静他一定早听到了,若是往常他会冲出屋毫不犹豫地参与进去,可是现在,他坐在圈椅上动也没动,脸上有些怒气,又有些节日的喜气,还有些故作的威严,混杂在一起,让人不由会觉得滑稽可笑。 

  母亲就像一个办案的警察,将他交到父亲面前就离开了。 

  屋里只剩了父亲和李三定,两人离得是这样地近,对方的呼吸都听得真真的了。李三定知道,他是不能不下跪了,就是他不想跪,父亲也不会让他逃脱的,就是有机会逃脱,他的腿也不一定肯听话,因为,他的腿已经开始弯曲了。 

  上一次的跪,李三定记得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是每年一次必须履行的仪式。后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生对老师的鞠躬都被取消了,所有人家的拜年也取消了,父母亲只好也随了变得识趣,再也不提下跪的事了。 

  可是现在,他的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弯下去了,他感到那仪式的力量依然存在,三年对那力量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不知为什么,伴随了身体的弯曲,满腹的委屈、悲苦也随之而来了,就像身体的弯曲适应呕吐一样,委屈和悲苦也趁机从口腔里奔泻了出来。 

  父亲听到耳朵里的,先是一种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像一个哑叭声嘶力竭的呼喊一样,然后,这个哑叭仿佛忽然冲破了声带的束缚,哇地一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悲嚎。 

  接着,李三定的眼泪、鼻涕也下来了,他是真恸啊,那恸也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出就如滚滚的洪水,想止都止不住了。他为自个儿这样子吃惊极了,也痛快极了,很多年他都没这么哇哇大哭过了,哭就哭吧,哭到哪儿算哪儿,他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哇——啊唷…… 

  哇——啊唷…… 

  父亲像是被他发出的声音吓住了,坐在那里半天都没反应,直到母亲端了饺子走进来,他才腾地站起来嚷道,哭什么,他妈的你哭什么啊? 

  母亲呢,一手端了一只碗,那手早就哆嗦起来了,待父亲猛地一嚷,两只碗啪地一下,全摔在地上了,一地的饺子,一地的碗片儿。 

  摔碗的声音也没能止住李三定的哭,就看他弯了腰,脑袋几乎都挨着地了,哇——啊唷……样子是个大人,声音却和孩子一样地肆无忌惮。 

  母亲没顾得收拾,两只脚踩了碗片儿和饺子就打起李三定来了,打他的脑袋,打他的屁股,打他的脊梁,打啊打,她真是给气坏了,只是打,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从街上传来了一阵鞭炮声,鞭炮声过去,重又安静下来。初一早起的鞭炮,声儿与声儿竟不能连起来,可见今年鞭炮的稀少了。母亲让父亲从集上买回两挂鞭,原本想让三定磕完头放的,现在头没磕成,饺子也没吃成,鞭炮的事就更顾不得了。 

  母亲打完了,父亲又接了打,李三定也不逃跑,姿势都不变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