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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把瘾就死 -王朔-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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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梅领我们到挂号室门前,自己进去替我们挂了个号,拿了一份空白病历出来问女的姓名,潘佑军胡乱编了个名字,她随手写上,又随便填其它栏目,领着我们去妇产科。

  她进了妇科诊室,把病历放到一个正在写诊断的老年女大夫面前。女大夫的表情很不耐烦,她全然视若无睹,和颜悦声地和女大夫讲,女大夫显然拒绝了她的要求,掉头自顾自地继续给一个孕妇看病。

  杜梅拿着病历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到对桌一个中年男大夫看完病人,又凑过去和这位男大夫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一会儿出来叫潘佑军的女朋友进去。

  那个男大夫站起把潘佑军的女朋友引到里边诊床上去。

  “今天能做么?”潘佑军问杜梅。

  “做不了,还得再约。”杜梅坐到一排大肚子“蝈蝈”中间向走廊两头东张西望。

  一个护士领一对青年男女走过来,她站起来和那小护士很意见地交谈。小护士拿着病历进了诊室,她让那个显然也是来打胎的姑娘坐她的位子。

  她就站在我身边,可样子好象没我这个人似的。

  她不时对远远近近走过的认识的医护人员堆出一脸笑容,指指她身边的潘佑军和我,以示来此的目的。

  潘佑军的女朋友从诊室出来,那个男大夫又把杜梅叫了进去,很严肃地和她说什么。

  “怎么啦?”她走回来,潘佑军忙问。

  “她这个手术一时还不能做。”杜梅看了眼那姑娘对我们说,“医生说她有妇科病,要先治病。”
  那姑娘脸一下红了。

  “她是你们俩谁的?”她又问。

  潘佑军只得连忙申明:“我的我的。”
  “那你也要检查一下,她的病传染性很强的。”
  这时我在一边笑了。

  潘佑军狼狈不堪。

  杜梅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恢复了严肃。

  潘佑军一定要请杜梅吃午饭。

  “不用了,何必呢?”杜梅说,“我中午在食堂吃就行,下午还要上班。”
  潘佑军再三坚持,这就像一个人当街摔了大马趴,一定要迅速站起来,不顾伤痛,佯作无事地泰然走开。

  “那就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吧,简单点。”杜梅说她要回宿舍换件衣服。

  我们说好了要去吃的地方,潘佑军带着他那个女友先去占座,我在医院侧门口等杜梅。

  十分钟后她来了,仍穿着拖鞋,只是把睡裙换了,又穿上她那条果绿色的短裤,长长的衬衣下摆很肥大,给人感觉她好像光着两条腿。

  医院院墙外是一条很窄的街,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不少是医院的干部、医生。她一路走一路和人打招呼,不时站下和人聊上几句,路上她只和我说了一句话。一个穿军裤的老头在街对面远远用手指点她。

  她对我说:“我们政委。”
  然后把衬衣下摆在腹前松松地挽了个结,这样看上去不那么色情。

  我们到了街拐角处的那个大饭庄,进去楼上楼下找了一圈,没发现潘佑军和他的女伴。

  “怎么回事?地方说错了?”她站在一厅大吃大喝的人们中间问。

  “不会吧?是说的这儿没错,这附近还有别的饭庄么?”
  “那就算了。”她掉头往外走。

  “别别,都来了,我请你吧。”
  正好靠窗的一桌人吃完,呼拉拉起身离席时我们便在杯盘狼藉的桌旁坐下。

  我们坐下又伸着脖子在大厅找了一遍潘佑军,杜梅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地像个玩具竹节蛇,确实没有潘佑军,我们才规规矩矩坐好。

  “你好象不太爱说话?”杜梅说。

  我正在专心致志看菜谱,对前来收拾桌子的服务员点了几样菜,把菜谱递给杜梅:“你再看看。”
  杜梅不接菜谱,“我随便,吃什么都行。”
  我把菜谱还给服务员,说:“就这样儿吧,不够再添,转脸对杜梅说:“其实我挺爱说话的?只不过在生人面前话少——性格内向。”
  她“噢”了一声,看了眼窗外的街景。一辆越野吉普车在马路上猛地刹住,稍顷,一个长发男子从车顶杠下飞出,一骨碌面对面坐在车前马路上,两手抱着右膝神态痛苦地向一侧倒下。

  我刚喝了一大口冰镇啤酒,哇地一下从口鼻中喷出来,一脸酒沫儿,放下酒杯连连咳嗽着忙用餐巾纸擦揩鼻子。

  “呛着了。”我用餐巾纸用力擤着鼻涕说。

  “慢点喝。”她关照了我一句,全神贯注地看窗外。半个餐厅的人都伸着脖子瞪眼往外看,有好事者饭不吃了,撂下碗筷跑出去。

  一个端着鱼盘上菜的女服务员也歪着脖子看傻了,手里的鱼盘倾斜,汤汁一滴滴落在胁下正埋头吃喝的顾客头发上。

  那个神气十足长了一头好皮毛的汉子蓦地警觉。

  “像你这样的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肯定送我们医院去了。”
  车祸现场已围起一圈人,警察也从路口的岗亭上下来;几个小伙子指着受伤者沿街飞奔;肇事司机愁眉苦脸地一边掏驾驶执照一边向警察解释。

  满餐厅的人都在互相捅着胳膊肘问:“死没死?”
  杜梅收回视线,瞅着我:“嘿你刚才说什么?”
  这一问倒也把我问楞了:“没说什么。”
  “以后你跟人有事可以找我。”她蛮有把握地对我说。

  “什么事?”
  “嗯……”她用手比划半天,也没比划出个形状。“没事就算了。

  “我能有什么事?”我说,“我能跟谁有事?”
  “你这么大岁数还没女朋友?”她似乎有些为我惋惜。

  “我哪么大岁数了?”我颇为不快,“我还觉我含苞欲放呢。”
  “噢。”她凝神想了一下,忽然来了兴致:“我们宿舍有一女孩不错,今天不五讲四美,她不在。我觉得她跟你挺合适的。哪天我介绍你跟她认识认识呀?”
  她说着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立刻站起来;“接班的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谢谢你请我吃饭呵。”
  她转身匆匆走了。

  我结了帐,出门时又见她一头汗匆匆走回来。

  “落什么东西了?”我问她。

  “忘了留你一个电话了,到时候怎么找你呀?”她张着手掌对我说:“就写我手上吧。”
  “笔呢?”
  “噢,没笔。”她转身拦住一个过路人问:“同志,有笔么?”
  那人站住,浑身上下烈火地摸,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带笔没有,半天回答:“没带”。

  又过来一个背书包的小学生,她又拦住人家小孩花言巧语地借笔。

  小学生从书包里翻出铅笔盒,她自己挑出一支圆珠笔交给我。

  我便把我的电话号码写在她的掌心上。

  她往医院走的路上,不时张开手掌歪着脑袋看。

  “为什么呀?你为什么看不上她?我觉得她人挺好的。”
  “人是不错,她要是一男的,我能和她成为特好的朋友。”
  “我觉得你这样特别不好,以貌取人。”
  “不不,我觉得我挺高尚的。要帮助一个同志吧,就要帮助最困难的同志。”我说着走过去把她床上拽起来,搂在怀里。

  她一边熟练地和我拥抱,一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你是这么说的。可不是这么干的。
再考虑考虑,别匆忙下结论,多跟她接触几次你就知道她其实有多温柔,另外她也挺有钱的……”
  杜梅陶醉地和我接吻,闭着眼向后仰着头似在寂寞时深深地吸足了一口烟。

  外面天色尚亮,她们宿舍的光线已很昏暗。有些女兵在楼下打羽毛球,可以听到网拍击球的“嘭嘭”声和一阵阵骤然而起的清脆笑声。

  “我是不会和你性交的。”停了一下她又说:“除非你是我丈夫。”
  “这个容易,那就是吧。”我说着还是丢了手。

  “你别勉强。”她坐回床边,跷着二郎腿继续磕瓜子。“我不是有意考验你,你别害怕。”
  “我害怕?我就不知道什么是怕。”我大声干笑。

  “哎”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要觉得扫兴,可以不理我,现在就走。”
  “没有,我不是,噢,你以为我就是专门来跟你干那事的?”
  我在她身边并排坐下,茫然看窗外。

  她把那袋奶油瓜子递给我,我抓了一把。

  “你别着急,现在我还没感觉呢。得等我什么时候有了感觉,我就去找你。”
  “行行,不急。”
  “现在咱们就好好坐着说会儿话吧。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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