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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止拥抱姐姐:“姐,一切都是虚名。”
“你和关怀关冕都是孙子,爷爷从不亲近你。”
“我避他还来不及,但奶奶一直对我很好。”
“她不是我们的亲奶奶。”
关止对姐姐叹气:“姐,你得多累?”
关心说:“关止,你到底是男孩。”
关止耸肩:“姐,你想说什么?巴着老爷子在我大学后赏个 好饭碗?即便是我不巴着他,怕好饭碗也自动掉在我面前。 何必这么累。”
关心扬起头:“总之,关止你不可以没出息。”
关止想,自己学习过得去,怎可叫没出息?或许同自己的堂 兄相比,才令姐姐有此感叹。关怀十五岁就上了科大少年班 ,关冕如今就职美国华尔街,关山简直老怀甚慰,常在用餐 时候称:“我们关家的孩子,拉出去个个是英豪。”
关家保持了一些老传统。当初组织分配了军区里唯一一栋三 上三下小洋楼给关山,他就决定自家子女绝不外迁,直到第 三代长大成人,各有事业,才陆续搬了出去。
关家的早中晚三餐都打点进食,客厅里一张长方形花梨木餐 桌,两首坐的是关家两位长辈,两侧是各房人等。关止坐在 末尾,离邵雪瓯最近,邵雪瓯便一直为他添菜加饭。席间只 有关山向各房问话,关家的儿子都慑于父亲的威严,一般有 问必答,拘谨似对司令员。
关山的三个儿子里,只有关庆国和关山闹过,但后来被警醒 ,深悔一时冲动,再不提和王凤离婚的事情,乖乖回家继续 当孝子。
关止有时候被老公房里热情的同学家长留饭,那边也是十几 口人,邻里几大家子挤在一个公共厨房里吃吃笑笑,蓝宁叽 叽咕咕说着话,嘴总也不闲。
关止坐在万则萱的身边,万则萱便为他添饭加菜。
关止高考的时候,关山讲:“关怀学生物,关冕学金融,关 止从小学过美术,作文也写得很好,就念文科吧!我们家里 有武状元,也得有文状元。”
王凤和关庆国这两个十几年井河水不犯的人,同时在关止的 志愿表上填了中文系。连关心都打越洋电话过来说:“听爷 爷的没坏处,万不能食碗面反碗底。”
关止差点摔掉电话,就想叫“你们要仰人鼻息,凭什么强加 于我?”
关止二十岁生日快到的时候,王凤向关山申请给他做生日宴 。关山用“他是最小的,少怕折寿”打发掉,王凤忿忿,关 止只觉得是解脱。
上大学之后,他的时间更加自由,学了开车,从好友处借来 好车兜风。学业之于他,真成了生活点缀。
他也交了女朋友,自然又被王凤念叨:“不要和那些女孩子 纠缠不清,我们区里几户人家的姑娘条件都不错。方家的小 竹,周家乐乐学识样貌都好,最好是简家的单单,她的爸爸 刚去北京上任。”
关止便真和周乐乐约会了一阵。
周乐乐长得一张圆圆苹果脸,笑起来十分可爱,关止看得也 挺爱。王凤知道了就更爱。就是周乐乐脾气有怪癖,她念戏 剧学院导演系,有齐未来艺术家的所有大牌脾气,常在三更 半夜打电话给关止非要对着他念诗歌,一时快乐一时伤感都 要拉着男友讲足半个钟点的电话。
关止对邵雪瓯讲:“奶奶,女孩把男朋友当情感垃圾筒,这 还让不让人活了。”
邵雪瓯笑着说:“如果你心欢喜,自然什么都欢喜。别叫别 闹,自己的心自己承担。”
关止自知承担不起,将周乐乐约出来,吃了一顿分手饭。他 自有他的一套圆滑说辞,说得周乐乐泪盈于睫,自觉与关止 的恋爱是一桩错误。
关止发觉解决错误的恋爱如此轻松简单,不由自我得意一番 。他回到家里,想要找奶奶再谈谈心。却在门口听到奶奶对 爷爷讲:“老关,我们离婚吧!”
室内先无声,无声才可怕,关止在室外停住脚步,屏息凝听 。
“哐啷”一声,是唯一惊天动地的动静。关怀路过,稍稍停 了停,做一个手势,示意关止不要管闲事。
这栋三上三下小洋楼,每家一户,门是紫檀木的门,一闭一 个世界,并不相连,门前雪也要自扫。
三奶奶无声地走进去,扫出一地的紫砂瓷片,关止看到碎裂 的瓷片上还能完整出现的萱草,依旧风姿卓然。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仍是一桌子默默无声。饭毕,他看到邵 雪瓯独自一人在花坛边上,对着一栏的虞美人发呆,就要走 出去,但是手被王凤拉住。
关止并不是存心跟踪邵雪瓯,他只是偶然回家拿衣服,看到 邵雪瓯提了一只保温壶出门,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一起过去了 。
她去了城隍庙九曲桥,绿波廊里人头攒动,邵雪瓯只是在人 群里静静坐着,眼波里流淌着岁月的回忆,回忆刻在那一头 的方向。
关止看到万则萱同一个年轻人坐在一角下围棋,黑白子势力 相当,两个人不相上下。他一抬头,眼睛越过重重世俗中看 到这一处,然后脸上就有了意足的笑意。
关止看到奶奶的双目无端就会湿润,让他觉得多窥探一刻都 是罪过。隔了这么多年,他还记起当初模糊的片段,还是不 敢看不敢打搅。
他远远在这处,只是个局外人,看了一个心慌意乱。他只能 选择从熙攘的人群里离开,走到马路口,准备叫车回家,身 后有人叫他:“关止。”
关止就像做错事情的孩子,对身后的奶奶低头。
邵雪瓯牵着高高大大的孙子,站在人潮汹涌的路边,这么说 :“不要怪奶奶。”
关止只是说:“爷爷会很难过。”
邵雪瓯无奈微笑。在她这一张能将岁月荡涤平坦的温婉的面 上,无奈的微笑就像平静海面的涟漪,下面或许是漩涡。
她这么说:“奶奶没办法把操守坚守到最后。”
关止那刻十分难懂,也无能为力。
到了这一刻,关止看到奶奶手上已端出清茶,茶已香,他依 旧要尽他的力。他接过奶奶手里的茶水,讲:“奶奶,爷爷 最近身体不大好。”
邵雪瓯坐了下来,倾一倾身,笑他:“你又拐弯抹角。”顿 了一顿,再说,“晓得了,这一次做生日请你爷爷一起来吧 !”
关止笑道:“让蓝宁做菜。”
“你别只动口不动手,让你丈母娘看到,不好。”
关止说:“我丈母娘看我就像亲生儿子,比蓝宁值钱。”说 完,手机响,他接起来应了两句,再对邵雪瓯讲,“这不, 丈母娘怕我们没保姆饿着我,叫我晚上回去吃饭。”
五(上)
蓝宁在这天的大清早先去了周秉鑫的公司详细看了他们的计 划书。
日本人对待会展流程素来一丝不苟,早已将大致规划写了一 个清楚,包括他们亲睐的展会地点。
蓝宁清楚看到里头赫然列着四行仓库创意园区,当即便对周 秉鑫讲:“在这个地方不大合适。”
周秉鑫亦有同感,不过也有立场:“这是董事的决定,我只 能做到旁敲侧击,尽量进言。”
蓝宁点头。
周秉鑫笑:“虽然卖身外企,但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两个人颇有唏嘘。周秉鑫将展品清单拿出来给她,还坦诚讲 一句:“这一张展品目录较全,看了以后,更有口污浊气。 但没有办法,公司支我薪水,我只能办好事。这是这职业道 德。”
蓝宁把清单拿到手里,就知道周秉鑫所谓的污浊气从何而说 了。这根本就是一张昔日帝国主义的罪证,但是罪证有澄清 证明,周秉鑫讲:“这些展品有日本的、中国的、印度的、 甚至是泰国的,全部有购买证明,连当时代的发票都可提供 。这是我们董事及其友人几代的收藏。”
“也就是说到了国际法庭上,都可证明其归属权?”
周秉鑫无奈地讲:“落后就要挨打。你还想接这个业务吗? ”
蓝宁卷起清单,坦率说:“老同学,你够犀利,我已经犹豫 了。我不明白日本人要做这个展览做什么?”
周秉鑫说:“你看过计划就明白了,还有茶道、歌舞伎表演 的计划。上头说要推动中日文化友好交流,他们希望这个展 出叫亚洲私人藏品展,还想邀请中国的收藏家共同参与。”
“那就把我们的东西还回来,不然全部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
周秉鑫叹气。
蓝宁还是把计划书全部拿了回去,但是并没有下派任务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