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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列入名册 [苏] 鮑·瓦西里耶夫-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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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乱砖堆他发现了一个圆乎乎的纸盒样的东西。他迫不及待地往外挖,但是这些纸盒几乎全被压扁了,装的白粉撒了满地。他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撮,嗅了一嗅。他不禁一颤:一股扑鼻的香气一下子把他带回到对母亲的遥远的回忆。

  “香粉。”

  当他把唯一一盒完整无损的香粉带给米拉的时候,米拉微微地笑了,“难道世上当真还有涂脂抹粉、擦口红、卷头发的妇女吗?也许,有生以来第一次要我用香粉擦擦鼻子?”

  “那儿有很多香粉。就是擦额头和脸腮也尽够呢。”

  “有很多?”她颦蹙着眉字,苦苦思索,“慢点儿,让我想想。食堂里曾经有过一个军人服务部。有过一个,对了,我记得。这就是说,旁边就有个食品库。紧挨着的。”

  他在这个地点拼命地挖,有时竟然忘记了危险。挖呀,气喘吁吁地挖个不停,指甲折断了,手指出了血。他把瓷器片、碎瓶子、破箱子全都扔到了一旁。他触到了砖底下一只粗布口袋,虽然还看不见影子。

  直到深夜他才摸索着挖出了这只口袋。砖堆曾两次坍落,使他前功尽弃,但是他没有灰心丧气,两次都按部就班地把一块块砖搬开,重新挖掘口袋。最后,一只装得满满的、扎得结结实实的口袋终于被拖了出来。他用匕首割断了绳索,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厚厚的、粗糙的,方方正正纯属标准的军用面包干。

  低垂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坑穴里一片漆黑,他掏出了一片面包干,凑近自己的脸:他看不见、但却嗅到了香味——黑面包的浓烈香味。他贪婪地吸着这种香味,没有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战栗。他的战栗不是由于寒冷,而是由于幸福。他舐了舐这片面包干,感觉到上面有带成味的水点。他不明白是怎么口事,又舐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泪水正在不停地往粗糙的军用面包干上滴。他早已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了,以致感觉不到它们。

  次日,他们整整啃了一天面包干,这差不多是他们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普鲁日尼科夫为自己能够给米拉带来这种喜悦而感到幸福。近来他常常发现米拉在暗自流泪。可她总是强作笑颜,设法用笑话掩饰过去,但他还是看出她有什么心事。米拉从未抱怨过什么,总是安安静静,甚至现出愉快的样子,可是夜里,当他睡熟了的时候,她却温存地抚摩着他,眼泪、爱情和绝望一起压得她喘不上气来。普鲁日尼科夫怀疑这是由于单调的饮食所致,固为他注意到她有时怎么也掩饰不住恶心。他本想为她找点有别于罐头之类的东西,但苦于不知往哪儿去找和找什么。

  “来,让我们幻想一下好吗?就好比我是个魔术家。”

  “你早就是个魔术家了,”她说,“你把我变成了一个幸福的人,而除了魔术家,有谁能把我变成幸福的人呢?”

  “来,你就对魔术家说说自己的愿望吧。喂,你想要什么?说吧,哪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带馅的梭鱼。还有一条大的酸黄瓜。”

  他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但他对米拉什么也没有说。次日凌晨,天色未明,他拿了四块面包干,准备比平一时早些到地面上去。

  “今天不要去,”米拉胆怯地恳求说,“我求求你,不要去。”

  “休息日已经结束了。”普鲁日尼科夫试图开开玩笑。

  “不要去,”她怀着无以名状的忧愁重复说,“跟我一起呆会儿吧,我看到你的时间是那么少。”

  “即使我留下来,你也看不见。”

  为了节省灯油,他们现在只点一盏小灯。浓重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团团围住了他们:他们早已习惯于摸索着生活了。

  “你看不见我——这很好,”米拉叹了口气,“我现在可难看呢!”

  “你是最漂亮的人,”他说,接着吻了吻她就走出去了。

  普鲁日尼科夫爬到上面的时候,天刚破晓。他站着听了一会儿,除了单调的蒙蒙细雨声,什么动静也没有,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白宫方向移动。他顺利地绕过了路口,穿过砖堆,潜入气排深邃的地下室里。

  看来,在战争的最初时刻,这里有的地方曾隐藏过伤员,那个上尉就是在这里死去的,当时,普鲁日尼科夫对他的死是那么不愿相信。尸体已从地下室里运走了,但是浓烈的尸臭依然滞留,在晦暗中燎绕,普鲁日尼科夫蹑着脚往前走,仿佛怕绊上战争初期躺在这里的人。他要找一个既利于隐蔽又便于观察的了望孔。洞孔、窟窿、裂缝在地下室的浓重黑暗里明显地变成了灰色。他选择了一个合适的了望孔,在砖头上坐下来,把冲锋枪放在身旁,开始耐心地等待和观察。

  一般来说,他可是个没有耐性、脾气急躁的人,但是经常发生的危险很快使他养成了耐心等待的习惯。他等着等着,差不多象野兽那么趴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他回想起过去——很久很久以前,战争还没有爆发——曾经怎样等待过军校校长的接见。回想起自己那青年人焦急等待的心情,回想起油光锃亮的皮靴,舒适柔软、干净的军装。“过一年我们就调您回军校……”过一年!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一个无止境的漫长时期,瞧吧,一年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原来,“无止境”比日历上标出的时间要短,因为“无止境”——那是人们的感觉,而时间是以度过了多少去衡量的。

  他还想到妈妈和维罗奇卡。他知道德国人已经突进到俄罗斯腹地,但他脑海里一刻也没有闪过敌人能攻克莫斯科的念头。他认为敌人可能打下明斯克,甚至可能打到斯摩棱斯克附近,但是,他们会出现在莫斯科城下,这种可能性本身就是荒诞不经的。他反复想象,红军在继续进行激烈的战斗,击败着法西斯军队,他深信不疑,红军一定能够打垮敌人,进行反攻,明年早春会从什么地方返回这里,返回布列斯特要塞来。现在离春天还有无止境的漫长时期,但是他坚信自己能够活到那一天。活到那一天,迎接自己人,向他们汇报:要塞未被缴出去。打发米拉去莫斯科,到妈妈那里去,自己则同红军一起前进。向西方、向德国本上挺进。

  终于他听到了脚步声:不是步调一致的士兵的脚步声,而是散乱的、拖沓的百姓的脚步声。普鲁日尼科夫仔细一瞧:一队妇女渐渐向白宫走近。三个押送兵走在队伍前头,四个在后头,而在这支参差不齐、曳足而行的队伍两旁还各有三个看守。只是在队头和队未的押送兵手中他才看到有冲锋枪,队伍两旁的看守,扛的则是步枪。从远处看来,这些步枪长得出奇,而当队伍走近了的时候他便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些上了四棱刺刀的俄国步枪。这时,他明白了,看管这些妇女的不仅仅有德国人,而且还有跑到德国人那里去的费奥多尔楚克式的人物。

  响起了一声口令,队伍停下了。押送兵分散到各个岗位,妇女们则走向废墟,直接向他这面走来,于是普鲁日尼科夫向后一退,躲到了暗影里。妇女们在干活之前一面交谈一面休息:有的坐到了砖头上,有的把鞋重新穿穿好,有的把头巾重新扎扎好。普鲁日尼科夫离她们很近,他清楚地看到,雨水怎样顺着她们的棉衣和外套流淌,看见了她们那齐眉包着的头巾下方露出的脸庞,听到了她们的说话声,但是他无法分辨这些妇女的年龄和她们究竟是些什么人。他觉得所有这些妇女的脸都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疲惫不堪,那么忧心仲仲。除了断断续续的俄语以外,还能听到白俄罗斯语以及其它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不知是波兰话还是犹太话。此时,普鲁日尼科夫可以呼唤她们,甚至可以同她们交谈儿句,因为附近没有看守。但是,今天他不想冒险。他把这件事推迟到下一次,等到自己把这里地下室的情况摸熟了并且找到安全退路时再做。

  他守着的了望孔突然变暗了。起初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向后退了几步,退到深邃的黑暗中。片刻,了望孔又明亮了起来,尽管它的形状似有了改变。他仔细一瞅:孔口上有一个小包袱。一个用妇女头巾对角系起来的普通的小包袱:不知是哪个妇女把它塞到了这里,塞到了地下室的这个小洞孔里——绵绵秋雨淋不到的地方。

  当妇女们开始拣砖头的时候,他俏悄地拿起了这个小包袱。他把它解了开来,接着又打开里面的一个干净的白布包,这时他无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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