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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列入名册 [苏] 鮑·瓦西里耶夫-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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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也要把它找回来。这不是一支普通的手枪,它的号码已登记在他的证明书里。那是他军校毕业时在队列面前被授予的第一支个人使用的武器。在第一次肉搏战中这支手枪丢失了。现在他尤其清晰地记起这一次肉搏战,因为那个下巴颏被砸裂了的可怕的德国人出现在他的梦幻里,又抓住了他的脚,又狰狞地笑了起来,而萨里尼科夫却迟迟没有到来,甚至在梦幻中他也觉得萨里尼科夫永远不会到来,永远也不会从这个恶魔的手中把他搭救出来了。普鲁日尼科夫醒来时一身冷汗,他尤为竭力回想的正是那第一天:同萨里尼科夫和杰尼什克的相遇,第一次冲锋和第一次战斗,以及他如何可耻地丢失了发给他个人的那支手枪。

  他没冒什么危险就接近了教堂,在隐匿于空旷的教堂之前,他习惯地回头四下张望。一个会招致严重后果的发现使他十分惊愕:尽管雪下得不多,而且他还尽量踩在砖上走,但身后还是留下了一道脚印,要消除这一足迹,他已无能为力。只有靠落雪来掩盖它,但是天空,仿佛故意作对似的,万里无云。这阵子他已不为自己能潜到教堂而高兴了,但是返回,会更危险:势必还会留下脚印。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白天呆在教堂里,等黑夜来临再潜回自己的掩蔽室,指望第二天早晨——或许!——落雪会把他踩出的小径覆盖。

  寒冬的清新气息充溢了一切角落:他已感觉不到当初把德国兵阻挡在入口处、拯救了他生命的那种尸臭。诚然,那时他不得不在上面的窗龛里直呆到天黑:检阅仪式早已结束,客人已经离去,士兵也被带走了。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顺着屋檐艰辛地行走,没有摔下来简直是个奇迹,然而毕竟一切都算顺利。当时可谓顺利,而今呢,喜悦的、熠熠闪光的雪倒成为他的敌人的同盟者。

  他时时刻刻都想到这一点,惴惴不安地谛听着静谥的清晨的声音。在凛冽的寒凤里,声音变得更清晰:传入他耳中的既有汽车的噪音,又有雪地上的清脆的轧轧声,还有在三拱大门那里抛掷雪球嬉闹的德国兵的欢声笑语。起初,这一切都引起了他的警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注意力渐渐转到了对这个教堂的注视上,看一看这里对他一个人来说究竟留下了什么。他愈仔细观察,那些己不在人世的、仅存于他的回忆中的人们的身影,就愈是紧紧地把他围住。

  他立刻认出了他第一次跳进教堂的那个窗口。正是这个窗口:第二个——他用不着找就知道是它。这个窗口是他在第一次冲锋时亲自选中的,但在它面前自己反倒胆怯了,为此那个边防战士付出了生命。这样的事情永远难忘:他不曾是胆小怕死的人,因此什么都铭记在心。就连敌人朝他射击但打在边防战士尸体上的子弹进溅在他身上的凝血,也历历在目。

  但这是后来的事情。是后来,而当时他一下子就扑进了硝烟滚滚的教堂里,狠打、猛射,与敌人展开了搏击,而且就在这儿,那个被砸裂了下巴颏的可怕的德国人抓住了他的脚。就在这一瞬之前他失掉了手枪……到底是这一瞬之前还是之后?不,是在之前:敌人用枪柄打他,他摔向了一边去,而当他苏醒过来时,手枪已经不见了。就是说,这一切都发生在这儿附近,发生在此刻遍是灰泥、砖头和泛着绿斑的废弹壳的几平方米的地板上。

  他在教堂里走来走去,用脚尖翻动着砖头。空空的冲锋枪筒、机枪子弹带的断片、压扁了的军用水壶、断了枪托和裂了枪柄的步枪、手提机枪的生了锈的弹盘——他的面前统统是战争的垃圾。他碰了碰这一堆破铜烂铁,当初它们整个儿都充满了声响,这些响声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已珍藏在他的心中。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至今还珍藏着它们,它们至今还响彻在他的脑际。他想,他子然一身,处在俏然无声的孤独之中,但是寂静突然打破了,孤独感也随之消失,他豁然开朗:“过去”——这是他的己有物,是他的财产和他的骄做。他明白了,孤独是不会有的,因为有它——“过去”的存在。那是他一生中最痛苦同时也是最峥嵘的时日。

  “不会有死亡,”他喃喃地说,“不管怎么说,不会有死亡,伙伴们。”

  他的话音虽低,但却在空旷的教堂里奇异地回响了起来。它伴随着寒冷的空气向四处飘去,轻轻地触在墙壁上,向残破的穹顶升腾。他屏息静听,仿佛在送别自己的这个话音,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了某种声响。他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飞也似地跑向窗龛,缩了进去,并且小心翼翼地往外瞧了瞧。在这一刹那,“过去”已不存在了:德国人偷偷地包围了教堂。

  敌人尚未把包围圈合拢——也许是故意,也许是没来得及,——他还有唯一的逃生之路:穿过空旷地段跑向白宫废墟。在明朗白昼的雪地里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逃脱的可能几乎是不存在的。但他没有去进行掂量,他只是想活,而假如必须死去,那也要死得自由。于是他跳出了窗口。

  他往前跑,不回头看也不弯腰:他不能失掉任何一瞬的时间。半路上他听见了喊声和射击声,但是他没有趴下,而是一直跑啊跑啊,子弹溅起了脚旁的雪。他窜进了地下室,顾不上喘息,继续往前面、往深处跑,常常撞到墙壁上,因为经过耀眼的雪地之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要还有一点力气,他就不停地跑。突然他倒下了。是陡然倒下的,因为他的力气已消耗殆尽,空气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颗猛烈跳动的心。

  然而他无暇喘息。什么地方响起了嘈杂的话语声和皮靴的橐橐声——虽然尚远,但已是在地下室里,在拱顶底下了。他艰辛地爬了起来,趔趔趄趄地跑向晦暗的深处,不考虑方向,只是想远远躲开这些话语声和脚步声。

  他不熟悉这些地下室。他延搁了对这些地方的侦察,而后来,自从送走米拉之后,他就病倒了,这儿他一次也没有来过。此刻他盲目地跑着,常常撞进死胡同和已被堵塞的地方。耳际总是听得见背后追踪的脚步声。

  显而易见,德国人一点也不怕他,他们坚信,只他一个人,因此,他们不慌不忙地在彻底搜查这些地下室。

  在前面拐弯的地方他看见一道裂缝,于是他向那里奔去。应当离开这里,无论如何也要潜入环形兵营的废墟,因为德国人无法把那儿的兵营封锁住。然而,他所熟悉的那个兵营地段的路已被切断,此时,他已钻出裂缝,立刻向相反的方向跑去,跑向要塞东南方的远处。

  看来,德国人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再一次冒险从开阔的地带跑:在背后响起射击声之前,他差不多已跑过了整个的院子。他还是没有趴下,没有迂回,而是一直朝前跑,没有弯下腰,仿佛有意去寻找死神。这一次死神又饶恕了他:德国人突然停止了射击,只是呐喊,这时普鲁日尼科夫发现,顺着兵营迎面跑来一些人。他们跑着,并不开枪,想抓活的。

  毕竟他抢先到达了一道宽罅缝,立即躲了进去。他之所以能够抢先到达,是因为他要拯救自己的生命和自由,为此,他赢得了一分钟。这一分钟使他得以向四周扫了一眼,因而明白了,再往前跑毫无意义。于是他扑向罅缝,端起了冲锋枪,一连数次短促地扳动了枪机。枪柄在瘫软无力的手中抖动,毫无疑问,他没有打中任何敌人,然而德国人马上散开,趴在了地上。他呆了一会儿,等候他们还击。他又射去了几梭子,把用完了的冲锋枪塞在靠墙的砖堆底下,立即向邻近的一个房舍奔去。

  这是一个马厩:不论是烈火还是严寒,都未能驱除滞留这里的马的气味。墙角上有一大堆干马粪,他毫不犹豫地往里钻,拼命把面上凝结着的一层扒开。外面的枪声依然在响,而他,象一只鼹鼠,不停地扒着,越来越深地钻了进去。只是当他听到隔壁厩舍里响起话语声和脚步声,他才屏息不动。

  敌人在附近的隔堵室里搜寻,话语声时而远去,时而又在近旁。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尽管这时他非常困难:悸动的心房怎么也无法平静。他趴在粪堆里,由于虚弱和恐惧全身都出了冷汗:只要朝粪堆上随便打上一棱子搜索的子弹,那就意味着他的死亡。就连出于偶然的好奇,也有可能把他发现。但是德国人想都没有想过,他会还在这里。

  他们想也没有想过,但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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