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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给了一个死人-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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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他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胸口,“行了,是我干的。这事就是我干的。好了,
就这么说定了。唉,总算过去了——”
    突然,就在这时,我们彼此的眼光已看透了对方,酒杯举了一半便停住了,手
又放了下来,它又回来了。
    “可你并不相信,”我十分沮丧地低声说道。
    “你也一样,”他像遭了一击,大口喘着气。
    噢,每件事里都有它,它无处不在。
    我们已经躲开了,可不管到哪儿,它总在那儿。它在湛蓝的路易丝湖深处,它
在比斯坎湾上空那朵朵白云里。它随同圣巴巴拉海峡的激浪一起无休止地翻滚不息,
它就像一朵比别的浪花更黑的浪花,偷偷地躲在百慕大海岸边的礁石中。
    我们回来了,可它依然同我们形影不离。
    它就在我们看的那些书的字里行间。它黑黝黝地突现在那儿,使其余的字行都
变得模糊不清。“这会儿,在我看书时,他是不是正想着这事呢?就跟我一样?我
才不会抬眼看他呢,我只让自己的眼睛盯着这本书,可是——他现在是不是正想着
这事呢?”
    早晨,它就是那只握着咖啡杯、从早餐桌伸过来、把杯子凑近咖啡壶的手。依
稀之中,这只手好像沾满了血,通红通红的,然后又变得十分苍白,就像原本那样。
要不就相反,它是握住咖啡壶在倒咖啡的另一只手;而这都取决于看着这一切进行
的人当时坐在餐桌的哪一边。
    一天,我看见他的眼光落在了我的手上,于是我知道他这时在想些什么。因为
在前一天,当我看着他的手时,我的眼光同他现在的一模一样,而且我当时一直在
想的就同他现在想的一样。
    我看见他很快地闭了一下眼睛,想去除这种令人恶心的幻觉;我知道他这么做
表达的意思,我也闭上了眼睛,想驱走自己脑中的这一意识。随后,我们两人一起
睁开了眼睛,朝对方笑了一笑,算是告诉对方什么也没发生过。
    它就在我们在电影院里看的银幕上的一幅幅画面里。“我们走吧,我真——看
腻了这种电影。你呢?”(这时电影正放到一个人准备去杀死另一个人的情景,马
上,他就知道这事又要回来了。)可是尽管我们起身离开了电影院,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他知道我们离开的原因,我也知道。即便当时我还不太明白,可这个事实——
我们离开的这一事实——也已经告诉了我。这一来,这种防备措施全然无用。它又
回到了我们的心中。
    话又说回来,离去总比留下更明智。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它一下子又来了,来得那么突然,预先没有一点警告,
令我们猝不及防,我们无论如何都没法及时回避。我们当时正背朝着银幕,还只是
顺通道往外走去,这时,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接着听见一声指责的呻吟,“你—
—你杀了我。”
    在我听来,这就像是他的声音,他正在对我们说话,对我们中的一个在说话。
此刻,我觉得,观众席上的每个人都掉转头向我们看来,他们全都在盯着我们,带
着一种公众在他们中有一人被指认出来后表露出的超然好奇的神态。
    一时间,我的两腿好像一步也走不动了。我踉跄了一下,似乎就要无助地倒在
铺着地毯的走道上。我转身看着他,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一会儿他的头缩进两肩,
低了下来,表现出一种戒备的样子。而向来他总是把头抬得那么高、那么挺。过了
一会儿,他的头又挺直了,可就是有那么一刻,他的头低下了,而两肩则耸了起来。
    这时,他似乎意识到我需要他,或许是因为他需要我,他伸出手搂住了我的腰,
就这么搀扶着我走完了余下的那段通道,让我稳定下来,撑了我一把,而没有真正
把这事全丢给我。
    到了休息室,我们两人都脸色苍白。我们都没看对方,是休息室墙边的镜子让
我们看到了彼此的脸色。
    我们从不喝酒。我们很明白不该喝。我想我们都意识到,与其以胆怯的心情去
关上这扇门,还不如让门开得更大,就让所有的恐惧都进来的好。不过在这个特别
的夜晚,我记得很清楚,就在我们出来时,他说,“你想喝点什么吗?”
    他没有说一杯酒,只是说“喝点什么”。不过我明白这个“喝点什么”是什么
意思。“行啊,”我悄悄战栗了一下。
    我们甚至没等回到家里后再喝,那样耽搁的时间太长了。我们进了电影院旁边
的一个酒吧,在吧台前站了一会,我们两人同样急急忙忙地喝下了一点东西。三分
钟后我们就又出了酒吧。然后我们钻进汽车,一路开回家里。整个这段时间里,我
们没说过一句话。
    它就在我们给对方的那个吻里。不知怎的,它正好就落在了我们两人的嘴唇间,
每一回都是如此。(我吻他吻得太热烈了吗?这时他会不会就此认为我又原谅他了?
我吻他吻得太无力了吗?他会不会据此认为我这时又想起了那件事?)
    它无处不在,它无时不在,它就是我们。
    我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游戏。我只知道它的名字,人们把它叫做生活。
    我真没把握该如何来玩这种游戏。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从来没人告诉过任何人。
我只知道我们一定是玩得不对。我们在玩的过程中破坏了这种或那种规矩,当时却
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知道这种游戏的赌注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们把这些赌注全输光了,它们不
再属于我们了。
    我们已经输了,我就知道这一点。我们输了,我们输了。

    第一章

    门是关着的。瞧上去这扇门始终都是那么冷漠无情,似乎它会永远这样紧闭着。
似乎世上没什么能使这扇门重新打开。每扇门都能表达出各种不同的意思。这扇门
也不例外。它是木然的,是无生命的;它不通向任何地方。它不像别的门那样是一
件事情的开始。它是某件事情的结束。
    门铃上方有一个金属的长方形小架子,固定在门的木框上,本意是插姓名牌用
的。现在里面是空的。姓名牌不见了。
    姑娘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纹丝不动。她的样子就跟一个人已经站了相当长一
段时间一样;站了那么长时间,让人已经忘记挪动了,变得习惯而不想移动了。她
的手指按向门铃,可门铃根本就按不动。任什么压力也不起作用了,门框架后面的
电池里不再发出一点声响。看起来就好像她一直按住这个门铃,按的时间太长使她
都忘了要放开手指。
    她大约有十九岁。精疲力竭、孤苦无助的十九岁,而不是光彩照人、喜气洋洋
的十九岁。她身材娇小,五官端正,不过脸显得有点皱缩,脸色也太苍白,双颊十
分消瘦。无可置疑,这张险很美,只要给它机会,它就准备显示出自己的这种美,
不过有某种东西遮掩了这种美,使它显得十分遥远、若隐若现,而不能按其本意绽
放光彩。
    她的头发是淡褐色的,毫无光泽,蓬松杂乱,令人觉得好长时间没精心护理过
这头头发了。她的鞋跟有点磨损。鞋跟上方正好露出了长裤后跟上的一个起皱的补
丁。她的穿着很实惠,似乎穿衣的目的就是为了遮蔽身子,而不是为了追求时尚,
甚至也不是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作为一个姑娘,她身材很高,大约有五英尺六或
是五英尺七。可她实在太瘦了,除了一个地方。
    她的头稍稍下垂,似乎她抬头抬得太累了。要不就是一次接一次的无形的打击
使她的头根本就没法抬直。
    她的身子终于移动了。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的手从门铃上落下,似乎是手自
身的重量使它落下的。手落到了她的身边,就那么可怜地塔拉着。一只脚转过来,
似乎要走了。有一个停顿。接着另一只脚也转过来了。这时她背对着门。对着这扇
不会打开的门。这扇门是个墓碑,这扇门是个永远不会改变的终结。
    她缓缓地迈了一步,接着又迈了一步,她的头比先前垂得更低了。她慢慢地离
开了那儿,把那扇门留在了身后。最后离开那儿的是她的影子。直立墙上的影子缓
慢地拖曳在她的身后。影子的头也有点下垂;它也显得太瘦,它也孤苦无助。她的
人已离开了,而影子还稍稍在那儿停留了一会。接着它便从墙上悄然滑下,随她而
去,它也离开了。
    除了那扇门,那儿空寂无人。那扇门依然毫无动静,凛然无情,紧闭如先。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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