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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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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酬客已毕,尚有点主、祀土大宾未谢。从新另置币帛表礼,踵门叩谢。
  到了程嵩淑家,收了茶叶一封,余俱璧回。
  又诣北门娄宅往谢,娄宅也收扇子一柄,余俱璧回。即午款留,谭绍闻再三以服色不便为辞,娄朴道:“本系通家世好,无事过拘。且留世兄之意,原是家伯吩咐的。即请家伯出来,少叙片刻何如?”绍闻道:“久疏老伯尊颜,理合瞻依,就遵命请见。候师伯内转,弟仍要急归,料理冗杂余务。”道言未已,早闻屏后嗽声,娄朴急趋后往迎,说道:“家伯来了。”
  谭绍闻恭立相候。只见娄朴同娄樗搀出一个龙钟老叟,谭绍闻便欲行礼,娄翁道:“不消,不消,老头子家不能答礼。”谭绍闻只得遵命。娄翁喘喘的在西边坐下。谭绍闻道:“师伯身上康健,小侄少来请安。”娄翁道:“谭学生长成了,果然与你爷爷汉仗相仿。好!好!好!我听说学生今日要来,我对朴娃说,叫留下,与你说句话。我老了,话儿或是中用的。”谭绍闻道:“师伯教训,小侄敬听就是。”娄翁道:“我听说你近来干的事不大好,我心里很不喜欢。不说你跟第二的读过书,是俺家徒弟,但我是领了你爷爷的教,才弄的有点墨儿。我今儿听说你很不成人,我若不告诵学生几句正经话,我就是没良心的人。您是有根基的人家,比不得俺这庄农人家。你若是有志向上,比人家上去的快;若还下了路,比人家声名分外不中听。我说的休惹学生厌烦。”谭绍闻满面发红,应道:“师伯见爱,谆切教训,焉敢厌听。”娄翁道:“我是个村庄农人,说不上来什么巧话儿,我就把你爷教训我的话,我常记着哩,今日学与你听。我当初在您那萧墙街,开了个小铺儿,年轻时好穿两件子时样衣裳,并不曾吃酒赌博。你爷爷看见,就说我一心务外,必不能留心家计。又说:休把过日子当成小事,弄的穷了,便无事做不出来,寻饭吃还是高品哩。学生,你休把你那肥产厚业,当成铜墙铁壁,万古不破的。今日损些,明日损些,到一日唰的一声倒了,就叫你没头儿捞摸。我是七八十岁将死的人,经的多了,人的话是口里话,我的话是眼里话。
  世上那些下流人,究起他的祖上也都是像一个人家的。若早已不像人家,谁家还拿着闺女与他做老婆?便早已断了种,何至还有人丢丑呢?”娄朴见伯父出言太重,说道:“伯回去罢。”
  恰好娄翁一阵咳嗽起来,也不能再说,起身回去。依旧弟兄两个搀着,还哼哼的不住自己说:“好话,好话,值金子的好话。”
  渐渐的咳回后宅去了。
  娄朴回来道:“家伯年老,未免语言重些,世兄只领略家伯的意思罢。”谭绍闻道:“咳!我若常有这位老人家说重话,我未必不与世兄并驱,何至到这上不上下不下地位。只因先君见背太早,耳少正训,遂至今日与世兄相判云泥。”娄朴道:“世兄果不嫌家伯语重,何难回头是岸,万不可面从腹诽。”
  谭绍闻道:“世兄视我为何人?我岂土木形骸,不辨个是非么?我今日还要吃世兄的饭,世兄再赐良箴,方征世谊盛情。”
  娄朴道:“先生在馆陶捎来家书,没一次没有叫弟劝世兄一段话说。我取出书来你看。弟见世兄浪滚风飘,又怕徒惹絮聒。
  今既采及葑菲,敢不敬献刍尧。”娄樗出来,饭已就熟,三人同案吃讫。娄朴婉言巽语,直说到日色下舂。绍闻道:“可惜居住隔远,若卜居相近,未必无蓬赖麻直之幸。”
  日已西坠,绍闻告辞,口口说的是改过自新话儿。娄氏昆仲,送出大门外,绍闻自行回家。
  有诗单言娄氏父子伯侄,俱以绍闻为关心的好处:
  世谊乡情一片真,弟兄父子各肫肫;
  此生能遂迁居愿,何惜万金结德邻。

第六十四回 开赌场打钻获厚利 奸爨妇逼命赴绞桩
  话说谭绍闻将父亲灵柩及元配孔氏,殡葬入土。一连酬客数日,用银子开发了各色匠役,以及竹马、旱船、杂色故事、梨园二班等项。又各备程仪,谢了相礼老少大宾。各事俱完,因聆了娄师伯的教,一心要痛改前非,遂叫双庆、德喜儿洒扫后轩,整理读书旧业。
  坐了一天没事。因王象荩病目太甚,在银海药书上,查了一个清肝火治攀睛药方儿,命双庆在姚杏庵药铺取药去吃。
  到了次日,正在展卷之际,猛的进来一个人。谭绍闻离座相迎。那人是谁?原来却又是虎镇邦。谭绍闻恭谢前情,虎镇邦还礼道:“恭喜!恭喜!你的大事办完,可算的心净了。”
  二人坐下。谭绍闻觉得虎镇邦来意,定是为那话儿,想用言语支吾,却又没话可说,因问道:“虎将爷前日在高邮有何公干?”虎镇邦道:“我的本官是高邮州人。因有公干,并捎送两封家书,还叫一个会(钅曾)磨盔刀的好匠人。可惜我的造化太低,到那里大雨下了两三天,江水大涨,心焦闷极,闲赌一赌,就输了四百多两。前日回来时,那开场的就跟上来,要这宗赌账。我说他与我本官是同乡,叫他进衙门瞧瞧。他说他的事忙,怕我的本官念是同乡,扯捞住了,不得爽利回去。每日就在我家住着。我若不为家中有客,前日殡老伯时,我岂能不来任个职事,要咱这相与做啥哩?”绍闻明知虎镇邦说的是假话,但只是不敢诘问。虎镇邦见绍闻不接下音,又说道:“家中现坐着这个人,我心里甚是着急。谭相公你的展转大些,就借与我几百两,打发这人回高邮。再不然,代我转揭一下,我改日一本一息奉还。因谭相公大事过了,所以才敢相央,若前此便说这话,可见俺这兵丁头子,是不识天高地厚。”谭绍闻道:“改日商量。”虎镇邦道:“既是许我改日,爽利定个日子。我好也定个日子与高邮来人。难说谭相公说的话,还有个日头错影儿么?我只打点与他饯行罢。”谭绍闻道:“再迟三天。”虎镇邦道:“什么是三天,爽快就是五天。他多住两天,吃了我的什么?我到第四日晚上与他饯行。就此失陪,我要去哩。”早已立起身要走。谭绍闻只得奉送,因是欠债情怯,直送出胡同口土地庙前。虎镇邦回头一拱道:“事不再订。”
  扭头扬长去讫。
  谭绍闻回到轩上,好生着急。猛的想起来疥疮药少不了臭硫磺,须得还寻夏逢若商量。遂叫双庆儿去寻夏逢若。双庆儿道:“不知夏叔近在何处住?”谭绍闻道:“我前日听说,他移在城隍庙后街马家房子里住,你就到那里去问。”原来城隍庙后马家,是个半不大儿财主,因续弦娶了夏逢若的干妹子——就是谭绍闻在瘟神庙卷棚下相的那个女人,夏逢若因谭家事不成,又说嫁了马九方家,联成个瓜葛亲戚,所以乔迁在此。
  双庆一问就着。扣门叫道:“夏叔在家么?”只见一个老妪出来说:“他昨夜与马姐夫出城打鹌鹑去了。”双庆只得回来。却见一起人从南进街而来,有背着网的,有提着小笼子的,内中正有夏逢若。拿着一根绳子,穿着十几只死鹌鹑。双庆迎着说道:“俺家大叔请大叔说句紧话。”夏逢若道:“我也知道该是时候了,我是必去的。但只是等我回去,把露水鞋换了,同马大叔把鹌鹑炒的吃了。我午后就过去。我且问你,这几日虎不久儿到你家不曾?”双庆道:“今日饭后,同大叔在轩上说话。”夏逢若道:“是了。”马九方道:“咱炒鹌鹑吃哩,夏大舅要不吃,我就在家独享了。”夏逢若道:“双庆你回去,我只吃过饭去就是。”
  双庆到轩上回复了谭绍闻。果然过了一个时辰,夏逢若摇摇摆摆上的轩来。谭绍闻道:“叫我好等。”夏逢若道:“你的事,我昨夜灯下下课,早已算明。只是你家有个勾绞星,与我犯了相克,叫我也没法。”谭绍闻道:“不过是王中。”夏逢若道:“你知道便好。你只把他一脚蹬开,你那作难的事一亳也不难。譬如昨日若不是他害眼,不敢见一点明儿,我就与你帮不成忙;埋殡事情也不能恁一个光彩,你也还得几场子闷气惹哩。”谭绍闻道:“叫他还去南关看他的菜园,这有何难?你只说当下的虎兵丁这事,该怎的处?”夏逢若道:“你只引我到厅院里,我对你说,管情你不惟去忧,还要添喜哩。”谭绍闻果然引的夏逢若穿宅而过,只喝了一声有客,各楼门都闭了门扇儿。
  二人到了厅院,夏逢若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日进斗金的院子,你不会料理。听了我的话。纵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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