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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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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知学台乃是个理学名儒,板执大臣,说道:“唐重族姓,范阳卢,博陵崔,荥阳郑,陇西李,俱是互为婚姻的世好。郑崔联姻,重重叠叠,见于书史者不少。纵令变起仓猝,何至寄嫠妇、弱媛、少婢于萧寺?阀阅家当必无是。即使强梁肆恶,这玉石俱焚,理所宜然,何至于一能解围,即以朱陈相许?相国家有如是之萱堂乎?朋友相好,至以身殉,亦非异事,何至于一纸书,即可令身任长子者,统国家之重兵,而解纷以济其私?况郑恒是唐之太常,崔所出三子皆贵,其事常见于他书。院本虽是幻设,何至如此污蔑张狂!应堕拔舌,我辈岂可注目?”
  抚台见属员出言媟亵,以至唐突钦差,脸上好觉无光,因说:“近日访得不肖州县,竟有豢养戏班以图自娱者。宴会宾客,已非官守所宜,且俾夜作昼,非是肆隆筵以娱嘉宾,实则挂堂帘以悦内眷。张灯悬彩,浆酒藿肉,竟有昏昏达旦者。”
  学台道:“伊既红灯映月,就该白简飞霜。”抚台道:“昨日拜本,此人已列弹章。并列其与戏旦苏七饮酒俱入醉乡,将银锞丢入酒杯共饮,苏七磕头,该县搀扶,醉不能站立,倒在一处,举城传以为笑劣款。并无别项,只此已不堪传写塘钞矣!”
  学台道:“此等劣员,那能恫瘝民痪,一家哭一邑合掌。但上台之德风,州县之德草,今日幸叨厚贶,何不撤此梨园以便攀谈聆教?”这抚台封疆重臣,本日演戏佐酒,原是未能免俗,聊复尔尔之意。一听此言,即命巡绰官将戏押出。
  这戏主原好伺候官席,非徒喜得重赏,全指望席终劝酒,把旦脚用皂丸肥胰洗的雪白,淡抹铅粉,浑身上带的京都万馥楼各种香串,口中含了花汉冲家鸡舌香饼,艳妆乔饰,露出银钏围的雪腕,各位大老爷面前让酒讨彩。这大人们伯乐一顾,便声价十倍,何愁那州县不极力奉承。其中就有说不尽的好处。
  今偏遇见几个迂腐大僚,一声传令押出,那抬筒抬箱背把子的都慌了。已扮成的脚色,那脱衣裳、洗脂粉,怎能顾得许多。
  那不曾妆扮的,架子上卸纱帽,摘胡子,取鬼脸,扯虎皮,衣服那顾得叠,锣鼓那顾得套,俱胡乱塞在箱筒里面。抬的抬,背的背。巡绰官犹觉戏主怠慢,只顾黑丧着脸督促,好一个煞风景也。
  这河道方晓得一言错出,在钦差大人面前,唐突出这个风吹雨打大败兴头的事。又怕,又羞,又悔,又急,将来九声连珠炮响,这个官儿便是不稳便哩。”怎的一本《西厢记》,就把我害的这样苦!”又想道:“好事者若打出戏来,这圆纱帽翅儿、燕尾胡子、白鼻凹儿,再饶不过我。”心中千回百折,胡思乱想,没个藏身处。
  及到日中排筵,少不得跟着陪席。四张桌子,两正两侧,学台坐于首座,抚台次座;东边桌子,东司第三,驿、盐粮道坐了第五;西边桌子,西司第四,河道坐了第六。还说起按台出巡,不得在省奉陪,学台道:“汝宁府考完,曾得一面,彼此公务忙迫,未得畅聆清诲为憾。”
  少顷,席面上来。若再夸陈设之丰盛,珍羞之嘉美,岂非赘笔。酒席已完,各大人俱觉得雅会胜似俗派。唯有河道呷了半盏酒,嚼了半个点心,心中有苦说不出口,只得默诵《君子有三愆》一章而已。
  学台起身,逐位谢了厚贶,俱各谦逊答礼,满口极道:“亵尊。”出了书房,转到二堂,闪开暖阁,走到滴水檐下。
  巡绰官跪禀道:“请大老爷上轿。”学台回首一揖,抚台答礼。
  各司道走至轿前候乘,学台那里肯依,再三拱让,司道略退半步,学台上了八座。那照壁间早已大炮震天,仪门大闪。转过东辕,微职末弁,道旁跪送,学台举手高拱而过。
  这抚台衙中,司道亦各禀辞,鱼贯而出。到了大门外,各自上轿而去。
  单说谭观察回署,到签押房,梅克仁禀说,修坟估工,约费二百内外。观察点头道:“只要修的尽礼。工竣我还要亲往致祭。”梅克仁领命,自回转斗门房而去。
  观察即盘算另订弟侄进署日期。迭为屈指,某日上院,某日致祭谢雨,某日坐堂面清盐引、漕粮以及各驿站夫价豆草册籍,唯有二十一日是个少有空闲日期。回忆前订,已逾十日。
  筹算停当,次早唤梅克仁拨人传谕,二十一日请绍闻父子进署。
  梅克仁领命,到门上叫听差的问道:“前日上萧墙街,是那一个去的?”听差的道:“是夏鼎。”梅克仁道:“还叫他来。”听差的叫夏鼎到转斗外,梅克仁道:“二十一日,大老爷请萧墙街父子进署,不用帖子,你可速去早来,立等回复。”
  夏鼎答应了个是字,飞也似去了。
  不多一时,夏鼎回来,到门上回复道:“少爷父子,是他自幼师傅姓惠的,请去南乡吃酒。我把梅二爷说的,大老爷请进衙门的话,的的确确是二十一日,叮咛明白,对少爷管事家人姓王名中的说透记清。”梅克仁笑道:“话虽饶舌,却明白的很。”转头一掩,内外隔绝。夏鼎却喜得门上夸奖,这差头是稳当的了,迟早要点个买办才肥些哩。这也不必说他。
  单说到二十一日,王象荩黎明已到,唤了双庆,伺候少主人拜见观察大人。这是见主人门第有转否为泰之机,与那得交官府,得进衙门,势利烘热之见,毫不相干。谭绍闻父子上马,双庆夹着毡包,王象荩牵着马,一路上守道衙门而来。进了辕门,下的马来,两仆各拉一匹。不知夏鼎自何处跑来,只说:“交给我。”早已有个听差的把马拴了。遂到上号房,投了手本。号簿照手本写了“生员谭绍闻、谭篑初谨禀”。当即穿上遥溃跸筝S胨旄鞒炙刻校涤谥魅搜洹I虾爬糁醋攀直荆芪鸥缸铀孀牛啥敲沤ィ搅舜筇谩
  手本传进,片刻时,遥闻内边说个请字,只见内宅门开了半扇,一个人说道:“请。”进了内宅门,这观察已在三堂滴水檐下穿公服站着。绍闻父子趋跄直至跟前,方欲作下揖去,观察摇首不允,扯住手说:“随我来。”
  到了三堂神主橱前,并铺两个垫子,少后又铺一个垫子,观察站在上首,绍闻比肩,篑初在后。观察望上说道:“这是鸿胪派后代绍闻及篑初,进了祥符胶庠,特来向祖辈爷磕头。”
  一连叩了四叩,起来作揖产毕,观察向绍闻道:“贤弟站在东边,与我行礼。”绍闻行了两拜四叩。又向篑初道:“贤侄与我行礼。”篑初亦如其父。绍闻道:“请嫂太太禀见。”观察摇首道:“跟我来。”
  一同出了三堂到内书房。观察命宽公服,自在上首坐下。
  绍闻对坐,篑初签西北坐下。吃了茶,绍闻道:“容日再与嫂太太请安。”观察道:“吾弟差矣。我一向为官事所羁,尚末得与婶太太见礼,那得此处居先。总之,咱家南边祖训,贤弟亦当知之,从而遵行之:从来男女虽至戚不得过通音问。咱丹徒多隔府隔县姻亲,往来庆贺,男客相见极为款洽。而于内眷,不过说,‘禀某太太安’而已。内边不过使奉茶小厮禀道‘不敢当’,尊行辈,添上‘谢问’二字。否则丫头爨妇代之,在屏后说‘谢某老爷某爷问,不敢当’,虽叔嫂亦不过如此。从未有称姨叫妗,小叔外甥,穿堂入舍者。盖尊礼存问者多,妇人之性,久而久之,遂不觉权移于内。防微杜渐,端在此人不经意之间。”因回顾篑初道:“我侄初入庠序,学问经济,都在你身上要的。切记,切记。”篑初恭立受教。
  少刻捧上点心,兄弟伯侄同吃,早已忘身在署中。观察道:“我问你一宗事,侄儿不知,贤弟是必知的:叔大人有著述否?”绍闻道:“没有。”观察道:“当日叔大人到丹徒上坟修族谱时节,就在我院住了一个多月,我叔侄是至亲密的。彼时详审举动,细听话音,底是个有体有用的人,怎的没有本头儿?即令不曾著书立说,也该有批点的书籍;极不然者,也应有考试的八股,会文的课艺。”绍闻,道:“委的没见。”观察道:“我们士夫之家,一定要有几付藏板,几部藏书,方可算得人家。所以灵宝公遗稿,我因亲戚而得,急镂板以存之。总之,祖宗之留贻,人家视之为败絮落叶,子孙视之,即为金玉珠宝;人家竞相传钞,什袭以藏,而子孙漠不关心,这祖宗之所留,一切都保不住了。所谓‘臧榖亡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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