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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路灯-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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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缺略,只缘为幼学起见,万不敢蹈狎亵恶道,识者自能会意而知。
  且说傍午,范法圆办了些吃食东西,就叫徒弟在楼上陪谭绍闻用了午饭,二人握手而别。下的楼来,从东过道转到前院,猛可的见白兴吾站在客堂门口,谭绍闻把脸红了一红,便与白兴吾拱手。那白兴吾用了家人派头,把手往后一背,腰儿弯了一弯,低声应道:“南街俺家大爷在此。”张绳祖早已出客堂大笑道:“谭贤弟一向少会呀!”谭绍闻少不得随至客堂,彼此见礼,法圆让座坐下。张绳祖叫道:“存子斟茶来。”法圆道:“怎敢劳客。”张绳祖笑道:“他几年不在宅里伺候,昨日新叫进来,休叫他忘了规矩,省的他在外边大模大样得罪亲友。”白兴吾只得把茶斟满,三个盘儿奉着,献与谭绍闻。绍闻起坐不安,只得接了一盅。张绳祖取盅在手,还嫌不热,瞅了两眼。又奉与法圆,法圆连忙起身道:“那有劳客之理,叫我如何当得起。”张绳祖笑道:“范师傅陪客罢,不必作谦。”
  这谭绍闻一心要归,却又遇见这个魔障,纵然勉强寒温了几句,终是如坐针毡。这张绳祖忽叫白兴吾道:“存子呀,你先回去对你大奶奶说,预备一桌碟儿,我与谭爷久阔,吃一杯。快去!”
  白兴吾道了一声:“是。”比及谭绍闻推辞时,已急出庵门而去。
  范法圆道:“一个山主是写募引的,一个山主是送布施的,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只是我是个女僧,不便随喜。”张绳祖道:“前二十年,你也就自去随喜了。”谭绍闻道:“实告张兄,我近日立志读书,实不敢遵命,改日府上叨扰谢罪。”
  张绳祖道:“改日我送柬去,你又该当面见拒了。你或者是怕我叫你赌哩,故此推托。我若叫你赌,我就不算个人。都是书香旧族,我岂肯叫你像我这样下流?你看天已日西,不留你住,难说赌得成么?放心,放心,不过聊吃三杯,叙阔而已,贤弟不得拒人千里之外。”话尚未完,白兴吾已回来复命。张绳祖一手拉住谭绍闻的袖子,说:“走罢。”谭绍闻仍欲推阻,张绳祖道:“贤弟若不随我去,罚你三碗井拔凉水,当下就吃,却不许说我故伤人命。我不是笨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如咱走罢。”谭绍闻见话中有话,又兼白兴吾跟着,少不得随之而去。
  范法圆后边跟送,张绳祖道:“范师傅,太起动了,改日送布施四两。”范法圆道:“阿弥陀佛!”作别而去。
  一路行来,又到张绳祖这剥皮厅中来。有诗为证:华胄遥遥怎式微,老人庭训少年违;琴书架上骰盆响,一树枯梅晒妓衣。
  果然谭绍闻进了张宅,过了客厅,方欲东边饲堂院去,只听内边有人说道:“你方才赔了他一盆,这一盆管保还是个叉。”
  一个说道:“我不信。”谭绍闻便不欲进去。张绳祖扯了一把说道:“咱不赌,由他们胡董。”
  二人进去,只见王紫泥害暴发眼,肿的核桃一般,手拿着一条汗巾儿掩着一只眼,站在高背椅子后边看掷色子。看的原来就是他的十九岁儿子王学箕,为父亲的,在椅子后记盆口。
  一个张绳祖再从堂侄张瞻前。一个是本城有名的双裙儿。一个是汾州府一个小客商名叫金尔音,因父亲回家,故在此偷赌。
  一个妓女还是红玉。这谭绍闻只认的王紫泥、红玉,其余都不认的。众人见客进来,只说得一句道:“不为礼罢。”口中仍自“么么么”“六六六”喊叫的不绝。
  张绳祖将谭绍闻让到柯堂东间,现成的一桌围碟十二器,红玉早跟过来伏侍。王紫泥掩着眼也随谭绍闻过来,一同坐下。
  白兴吾早提酒注儿酌酒,散了箸儿。张绳祖道:“这就是朝东坐的那位金相公厚赐,送我的真汾酒。”谭绍闻向赌场让道:“请酒罢!”只听色盆桌上同声道:“请,请。”也不分是谁说的。王紫泥把杯举了一举放下了,张绳祖道:“老王,你嫌酒厉害么?”王紫泥道:“你看我的眼。昨晚皂班头儿宋三奎承我了一宗人情,请我吃鱼,我说不敢吃,他说不忌口,眼就会好了。我又忍不住,他又让的恳,吃不多些儿,这一夜几乎疼死了。今日七八分,是要瞎的样子。”张绳祖道:“你先怎与令郎看叉快?”王紫泥道:“听声儿罢,谁敢看盆中黑红点儿。”大家轰然一笑。
  红玉殷勤奉让,诉起离情,眼内也吊了几颗珍珠儿。又唱了几套曲子,俱是勾引话儿。这谭绍闻酒量本是中等,兼且汾酒是原封的,燥烈异常,不多一时,早过了半酣岗子。从来酒是迷魂汤,醉了便乖常,坏尽人间事,且慢夸杜康。
  大凡人到醉时,一生说不出来的话,偏要说出来;一生做不出来的事,偏要做出来。所以贪酒好色、吃酒赌博的字样,人都做一搭儿念出。故戒之酒,不下于赌娼。谭绍闻酒已八分,突然起来道:“我也赌何如?”张绳祖道:“贤弟有了酒,怕输钱。”红玉也急劝莫赌。谭绍闻醉言道:“我不服这话。”只听得窗儿外两个提茶的小厮卿咬道:“个个输的片瓦根缘的,都会说这个‘我不服’张绳祖听的骂道:“那个忘八羔子,在外边胡说什么!”谭绍闻说着,已到赌桌上,伸手便爬色子,掷道:“快!快!快!”众人见谭绍闻醉了,都起身收拾钱,欲散场儿。谭绍闻急了道:“五家儿何妨?嫌弃我没钱么?输上三五百两,还给的起。”拍着胸膛道:“是汉子。”王紫泥掩着眼,急说道:“谭相公要赌就赌,但还须一个安排。他们这场中三五串钱,猫挤狗尿的,恶心死人。若要赌时,天也黑了,叫老张点起灯来,重新弄个场儿。小儿也替我搭上一把手儿,干干净净的耍一场子。金相公你也不走罢。”谭绍闻道:“我的性子,说读就读,说赌就赌,您知道么?”张绳祖道:“自然是知道的。”
  小厮斟了一盘茶,红玉逐位奉了。张绳祖遂叫假李逵在书柜里取了一筒签儿,俱是桐油髹过的。解开一看,上面红纸写的有十两、二十两的,几钱的、几分的都有,俱把“临汾县正堂”贴住半截。张绳祖道:“这是我的赌筹,休要笑不是象牙。”
  王紫泥笑道:“你嘴里也掏不出象牙来。”张绳祖道:“不胡说罢。咱如今下一根签算一柱,或杀或赔,输赢明早算总账,不出三日,输家送钱,赢家赙贝青去。”谭绍闻道:“我要赌现银子,输了三日送到,赢了我拿的走。”王紫泥笑道:“谭相公是还像那一遭儿,装一褡包回去的。”谭绍闻醉笑道:“猜着了。”张绳祖笑道:“要赌现银子也不难。老贾呢?你与白兴吾到街上,不拘谁家银子要五十两、钱要二十串,好抽头儿。明早加利送还。”
  假李逢、白兴吾去不多时,果然如数拿来。说是祥兴号下苏州发货的,后日起身,也不要加息,只不误他的事就罢了。
  张绳祖道:“什么成色。”白兴吾道:“俱是细丝。”谭绍闻道:“急紧收拾场儿,再迟一会,我就要走了。”假李逢急紧点蜡烛、铺氍毹。派定谭绍闻、金尔音、王学箕,张绳祖换了堂侄。双裙儿打比子,送筹。王紫泥依旧掩着眼听盆。这一起儿出门外假装解手,又都扣了圈套。果然吆吆喝喝掷将起来。双裙儿乒乒乓乓打比子,张瞻前高高低低架秤子,果然一场好赌也。
  半更天,绍闻输了八根十两筹儿。到三更后,输了二百四十两,把二十四十两的筹儿移在别人跟前。无可记账,张绳祖道:“老贾,你把签筒的大签拿来,算一百两的筹儿。”金相公拿起签来,看见上面写的“临汾县正堂”便说道:“老太爷在敝省做过官么?”张绳祖道:“那是先祖第二任,初任原是蔚县。”双裙儿把谭绍闻输的筹儿数了一数,一共二十四根,说道:“把这二十根换成两根大签罢。”谭绍闻接签一看,见上面大朱笔写个“行”字,此时酒已醒却七八了,便道:“我是行不得了,还行什么!”心下着急,问红玉时,早已回后边去了。王紫泥害眼疼,早已倒在床上。张绳祖道:“贤弟说行不得,咱就收拾了罢?”谭绍闻心中想兑却欠账,不肯歇手,及到天明,共输了四根大签,九根小签,三根一两的签,共四百九十三两。
  日色已透窗棂,此时谭绍闻半点酒已没有了,心中跳个不祝说道:“天已大明,看家里知道了,我早走罢。”假李逵住:“谭大叔,这四百九十三两银子,是俺取的去,是谭大叔送来呢?”谭绍闻心中忽翻起一个想头,说道:“你再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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