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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午后-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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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从头发?”

“对,不从头发。”

“为什么不从头发?”

“你想让我给你看宝贝吗?”

“哦,当然。”

里博热索走进海芋百合,它们对着天空抽出喇叭形的白芽。里博热索查看了每一株,用两根手指摸索,在手心里藏了些什么。玛丽亚—娜琪塔没有进入花坛,她看着他,静静地笑。他又打算干什么?里博热索检查完了所有的百合。他走到她面前,一只手盖在另一只手上。

“伸出手来,”他说。玛丽亚—娜琪塔把双手合成杯形,但不敢放在他的手下面。

“你捉到了什么?”

“那是宝贝。等着瞧。”

“给我看,现在。”

里博热索张开手,让她看。他的手掌中都是各色的玫瑰金龟子,有红的黑的,甚至紫的,但绿色的最漂亮。它们嗡嗡叫着,互相爬上爬下,在空气中摆动着细细的黑腿。玛丽亚—娜琪塔把手藏在围裙底下。

“给你,”里博热索说。“你不喜欢它们吗?”

“不,”玛丽亚—娜琪塔犹豫地说,她的手仍然藏在围裙下面。

“你把它们抓牢,很好玩的;你来试试吧?”

玛丽亚—娜琪塔胆怯地伸出了手,里博热索将各色的玫瑰金龟子一股脑地倾倒在她的手上。

“别害怕,它们不会咬你的。”

“哇哇呀!”它们并没有咬她。她张开手,玫瑰金龟子展开了翅膀,五彩的颜色消失了,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一群飞上飞下的黑色昆虫。

“真可惜。我想给你礼物,可是你不要。”

“我得走了,把碗洗完。如果茜格诺拉找不到我,她会过来的。”

“你不要礼物了吗?”

“现在你又打算给我什么了?”

“过来看。”

他又抓起了她的手,领她穿过花坛。

“我必须马上回厨房,里博热索。还有一只鸡等着拔毛呢。”

“嘘!”

“为什么嘘!”

“我们不吃死的鸡或者其他动物的肉。”

“为什么,你们的大斋期很长吗?”

“你是什么意思?”

“算了,那你们吃什么呢?”

“嗯,各种东西,洋蓟、莴苣、西红柿,我爸爸不许我们吃死去动物的肉。咖啡和糖也不许吃。”

“那你们怎么处理你们那份定额供给的糖呢?”

“到黑市上卖掉。”

他们走到了一些攀缘植物前,上面开满了红花。

“多好看的花呀,”玛丽亚—娜琪塔说。“你摘它们吗?”

“为什么?”

“献给圣母玛利亚。鲜花要用来供奉圣母玛利亚。”

“松叶菊属植物。”

“什么意思?”

“这株植物的拉丁文名字就叫松叶菊属植物。所有的花都有拉丁文名字。”

“弥撒也是拉丁文。”

“这我不懂。”

里博热索紧盯着墙上那些摇动的枝条。

“找到了”他说。

“什么?”

那是一条绿中带黑的蜥蜴,正在晒太阳。

“我来捉住它。”

“别!”

但他还是靠近了蜥蜴,非常慢,两只手张开;他一跳,抓住了它。他开心地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当心,它要逃走了!”从他夹紧的指缝间先滑出了一只让人害怕的脑袋,接着是尾巴。玛丽亚—娜琪塔也笑了,不过每次她一看见蜥蜴就要向后跳一下,把裙子在膝盖周围拉紧。

“那么你真的不要我送你的任何东西了?”里博热索很伤心地说,他非常小心地把蜥蜴放回到墙上;它跳走了。玛丽亚—娜琪塔低下了眼睛。

“跟我来,”里博热索说,又抓起了她的手。

“我要一支唇膏,星期天去跳舞的时候就可以涂口红了。还要一块黑面纱,好带在头上参加以后的礼拜。”

“星期天,”里博热索说,“我和我兄弟一起去森林,我们捡两麻袋的松果。到晚上,我爸爸会朗读克鲁泡特金的书。他的头发一直垂到肩膀,胡子长到胸前。不管春夏秋冬,他都穿短裤。我为无政府主义者的宣传橱窗画画,戴礼帽的是商人,戴军帽的是将军,戴圆帽的是牧师。我用水彩画他们。”

他们来到池塘边,睡莲的圆叶漂浮在水面上。

“现在,安静,”里博热索下命令。

一只青蛙在水下游动,它绿色的腿有力地划着。突然它钻出水面,跳到一株睡莲的叶子上,蹲在中间。

“就是它了。”

他猛一伸手,把它抓在攥紧的拳头里。

“是一对,”他喊着,“看,有两个,连在一起。”

“怎么会的?”玛丽亚—娜琪塔问。

“公的和母的在一块了,”里博热索说,“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他想把青蛙放到玛丽亚—娜琪塔的手里,玛丽亚—娜琪塔不知道她是因为看到青蛙害怕,还是因为看到公的和母的粘在一起害怕。

“放了它们,”她说,“你别碰它们。”

“公的和母的,”里博热索重复着,“它们正在做蝌蚪。”一片云遮住了太阳。玛丽亚—娜蜞塔突然担心起来。

“太晚了。茜格诺拉肯定正在找我呢。”

但是她没走。他们反而继续闲逛,太阳也没有再出来。他又发现了一条蛇;竹篱后面的一条极小的蛇。里博热索把它缠在手臂上,摆弄它的头。

“以前我驯过蛇,我有一打。其中一条又长又黄,是水蛇,但它脱皮逃掉了。看这条正张着嘴巴的蛇,注意它分叉的舌头。碰碰它,它不咬人。”

但是玛丽亚—娜琪塔也怕蛇。他们又去了假山池。他先是给他看喷泉,打开了所有的喷头,这让她特别开心。然后他给她看金鱼。这是一条孤单的老金鱼,它的鱼鳞已经开始变白了。最终,玛丽亚—娜琪塔喜欢这条金鱼,里博热索动手去水里抓它。它很难抓,但如果抓到以后,玛丽亚—娜琪塔就能把它放在碗里,在厨房里养着了。他抓住了它,但不把它捞出水,以免闷死。

“你的手伸下来,摸摸它,”里博热索说。“你能感到它在呼吸;它有象纸一样的鳍,还有刺手的鱼鳞,虽然不多。”

但玛丽亚—娜琪塔也不想摸金鱼。

牵牛花下的泥土非常松软,里博热索用手指捉出了一些又长又软的虫子。

玛丽亚—娜琪塔小声尖叫着逃开了。

“把你的手放在这里,”里博热索指着一棵老桃树的树干说。玛丽亚—娜琪塔不明白为什么,但她还是这样做了;接着她叫起来,冲到池边上,把手浸到水里。因为她手里已经爬满了蚂蚁。那棵桃树是蚂蚁的老巢,那种又黑又小的“阿根廷”蚂蚁。

“瞧着,”里博热索把手放到树干上。蚂蚁爬上了他的手,但他并不把它们赶走。

“为什么?”玛丽亚—娜琪塔问,“为什么你让蚂蚁爬满了你的手?”

现在他的手已经有点变黑了,蚂蚁正在往他的手腕上爬。

“把你的手拿开吧,”玛丽亚—娜琪塔哀求道,“它们会爬满你全身的。”

蚂蚁爬上了他裸着的上臂,已经接近了他的肘部。

一会儿,他整个的手臂被移动着的小黑点组成的纱巾覆盖了;它们爬到了他的胳肢窝,但他还不把它们赶走。

“甩掉它们,里博热索。放你的手臂在水里!”

里博热索笑了,现在一些蚂蚁从他的脖子向他的脸上爬。

“里博热索!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接受你送我的所有那些礼物。”

她伸手到他的脖子上,赶走蚂蚁。

里博热索棕白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把手从树干上移走,若无其事地打扫他的手臂。但他显然被感动了。

“太好了,现在,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大礼物,我已经决定了,我能搞到的最大的礼物。”

“那是什么?”

“一只刺猬。”

“哇哇呀!茜格诺拉!茜格诺拉在叫我!”

 

玛丽亚—娜琪塔刚洗完碗,就听到窗户上石块的敲击声。里博热索带着一个大篮子站在窗下。

“玛丽亚—娜琪塔,让我进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不,你不能进来。你带来什么呀?”

但是这时茜格诺拉拉了铃,玛丽亚—娜琪塔走开了。

等她回到厨房里,已经看不到里博热索了,他不在厨房,也不在窗下。玛丽亚—娜琪塔走到水槽边,她就看到了那个惊喜。

她留下风干的每一个盘子都蹲了一只青蛙;托盘上盘着一条蛇,汤碗里装满了蜥蜴,细长的蜗牛正在玻璃上留下闪光的黏液。装满了水的水盆里游着一条孤独的老金鱼。

玛丽亚—娜琪塔向后退,她看到在她两脚之间有一只硕大无比的癞蛤蟆,在它后面五只小癞蛤蟆排成一排,在黑白相间的瓷砖上,小步跳着朝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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