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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宝干急着,直熬候至凌晨三点半,他的床头电话才蓦地响起来。
“大卫!”
“小杨。”殷家宝双手抱紧电话,如获至宝。“你在哪儿?”
“五十六号公路,从纽约到新泽西的高速公路,第二个出口的五十六号公路旁……”小杨的声音是颤抖的,断续的,呻吟的,痛楚的……
“小杨,你怎么了?”
“你快快赶来,我把数据交给你,你就可以拼出一个清晰的画面来了。”
“小杨,我已经知道了。”
“快来……我等你,一定等到你来了,我……我才离开。”
是的,小杨真的苦苦挣扎着等到殷家宝把他寻获。
小杨从失事的汽车残骸中伸出手来,把那个记录日经指数买卖数字的记事簿和他的手提电话交给了殷家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小杨临终前已没有力气多说话,他只把最重要的遗言和最关键的问题指出来:
“这次汽车失事,脚掣失灵了,大有可能是人为的。
“好兄弟,你和我之间,我直觉地认为,一定要死一个,你就快逃吧!”
在飞往香港航机上的殷家宝,回忆着这几天来的往事,叫他体验到人生的残酷阴险,人世的无情无义。
回家的途程,竟演变成逃亡之旅,殷家宝年轻纯善的心如何能承受这种刻骨的哀痛,也委实无法负荷那股抗衡邪恶的压力。他只觉得自己生存的空间正在严重缺氧,至令每一下呼吸都如此急促和困难,心脏也因血脉的不流畅,绞结得令他浑身痹痛。
殷家宝在胡想,他和小杨之间,一定要死一个的话,如果被选中的对象是自己,那不就一了百了吗?
“不!”这个在脑际一闪而过的念头叫殷家宝极度羞愧,他怎么能死?死了的话,如何酬报樊浩梅养育深恩?
是的,他绝不能牺牲,现今殷家宝惟一能做的只是流泻一脸的热泪。三
樊浩梅这些天来一直是无神无绪的。
尤氏集团因受美国嘉富道金融集团倒闭的牵累而被迫宣布破产,尤祖荫自杀身亡的消息,早已不算是新闻了,善忘的群众亦已把兴趣的目标转移到别些更新鲜更刺激的人事之上,可是,樊浩梅仍然不能稍忘尤氏家族的悲惨遭遇。
这天,她到菜市场买菜回家来,看到方力一派欢天喜地的模样。
“妈妈,看谁来了?”方力说。
“谁?”
高头大马的方力伸手把樊浩梅拦着,不让她进屋子去。
“你猜,猜中了让你进去。”
“方力!”樊浩梅心情不怎么样,没有兴致跟儿子玩什么把戏,伸手企图把他拨开。“让我进去,我得烧饭呢!”
“不,不让,你猜,你猜。”
方力是人如其名,力大如牛,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
“方力,你再这样子闹下去,要惹妈妈不高兴了……”
樊浩梅才板起脸来说上这句话,眼睛就看到方力背后站着的一个年青人。
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谁?
“家宝!”樊浩梅轻喊。
“妈妈。”
母子二人冲上前,一把将夹在中间的傻小子方力也抱在一起,三个人高兴得有点哭笑不分了。
樊浩梅一手拖住了殷家宝,一手抓紧方力,让两个儿子陪伴她坐下来,定一定神,她才晓得仰起头吁一口气,道:
“你回家来了。”
“是的,妈妈。”
“我们都很想念你。”
“所以,我回家来了。”殷家宝低着头说这句话。
“家宝,让妈妈看清楚你。”
殷家宝无法不抬起头来,让母亲看到了他面颊上两道清晰的泪痕。
“孩子,你瘦了,是不是在外头有委屈?”樊浩梅伸手到儿子的脸颊上,为他揩泪。
“没有。妈妈,我只不过是开心、感动,因为看到了你和方力。”
“真的?”
“真的。”
“没有骗我?”
“没有。”
“是的,家宝,你从来不说谎话。如今,告诉我,为什么回来了?”
“妈,我觉得还是回到香港来工作,比较妥当,更重要的是能就近照顾你们。而且学满了师,就应该下山去闯天下。妈妈,我的经验用在香港市场是会吃香的。”
樊浩梅听后,想了一想,就皱起眉头来说:
“你这样做,会不会有点过桥抽板的味儿?你服务的机构栽培了你,辅助了你,到你现今能独立处理投资,就拍拍屁股回香港来,人家不是白白造就了一个人材吗?”
殷家宝紧紧握着母亲的手,藉以镇压着他心头的激动,说:
“妈妈,你真好,你的这个想法太仁慈了。”
“家宝,不能这样子说话。得人恩惠千年记,得人花戴万年香,在美国找一份这样好的职业并不容易。我们中国人在外头世界打天下,也绝不能轻率,叫人家留下个不好的印象,日后的影响说不定就大了。”
“妈,别说下去了,我已经回家来,我们就高高兴兴的一家团聚吧!”
殷家宝的语气分明带着烦躁,樊浩梅是听得出来的。
她也不打算再罗嗦下去了。心想,家宝这孩子是有分寸的,就由着他照自己的计划安排生活吧!
第一部分金融大风暴(9)
这天下午三时樊浩梅就闭门谢客,专心为庆祝殷家宝回家来而烹调几味她的拿手名菜,图个阖家欢叙。
方明原本有饭约,接到樊浩梅的电话,也就毅然把那个重要的约会推掉了。
毕竟方明和家宝自小的兄妹感情就很和洽。
殷家宝曾经抱着小方明说过:
“明明,你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将来的驸马爷有亏负你一点点,我就拿起枪来瞄准他……”
殷家宝在美国大学念书时,其中一项课余运动就是练枪,他的眼界准,臂力劲,是射枪神手,曾代表学校出席国际比赛。
家宝写回来的家书,也要逗方明开心,便道:
“好妹妹,我是为了保护你才练枪的,别怕,将来没有一个男孩子敢欺到你头上来。”
方明看到家宝的信,直笑了几个晚上。
所以,当方明回到家来,一把抱住了殷家宝时,就问:
“你的枪法是否如神了?”
殷家宝拧一拧妹妹嫩滑白皙的脸颊道:
“干什么这般紧张,是不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方明白她哥哥一眼,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浮泛着一层朦胧的喜悦,已经代表她作出了清晰的回应。
家宝兴奋地问:
“为什么不就今晚带他回来吃晚饭?”
“我和他原本就约好今晚见面的,谁叫你闷声不响地跑回来了,只好把他的约会推掉了。”
殷家宝向方明举手见礼:
“太赏光了。妈妈从没有见过他吗?”
方明立即压低声浪,说:
“别让妈妈知道,她太紧张了。”
“好,一言为定,先让他过我这一关。”
方明一拳打在家宝的肩膊上,道:
“去你的!”
饭桌上兄妹二人因而都有了默契,把话题转到樊浩梅至关心的范围上去。
“家宝,你回香港来,要找份什么样的工作呢?”
还没有待殷家宝回应,方明就自作聪明地抢着说:
“哥哥不是在金融集团干得很出色的吗?当然干回老本行了。”
殷家宝没有答腔。
“你是有这个打算吗?”樊浩梅问。
“也不一定,趁年轻转业,不是件坏事呀。”
樊浩梅点头,有感而发,道:
“嗯,我看这也好,毕竟金融行业的风险很大。”
“不见得人人都像那姓尤的倒霉。香港是金融中心,靠投资飞黄腾达的人多着呢。”方明说着,回过头来问殷家宝:“听过尤祖荫这名字没有?”
殷家宝点点头,跟着立即摇头,他慌忙解释:
“尤家在香港是望族,当然听过,只是,并不认识他们。”
樊浩梅叹一口气,道:
“我倒是认识尤祖荫的,老好人一个,不知为什么会信错了那间美国金融机构,就这样一夜之间垮了台。”
殷家宝浑身滚热,一张脸刹那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