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刘菁点头问:
“梅姐,你说,我学什么手艺才好?”
樊浩梅想了想,鼓起勇气说:
“你若不怕辛苦,替人做指压倒是能有口安乐茶饭吃的。香港是压力之城,要寻求减压的人相当多。
刘菁一听,很有点委委屈屈的模样,道:
“我算是个中学毕业生呢,干这种名声不怎么样的粗活……”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知道犯了忌。
若说中学毕业生要沦落到当按摩师算是委屈的话,那么樊浩梅如假包换的毕业于上海中医学院,是个不折不扫的国内承认的医师,那又该怎么说呢?
三十年前的大陆医生来香港谋生,那种艰苦不足为外人道。香港社会固然不承认大陆文凭,就算医科毕业生,英文水准也太差,要转行实在不易。可以运用自己的医理常识,以指压治疗来作为一门专业手艺,已经是相当幸运和聪明的做法了。
“马死落地行”,就这么一句话,帮了樊浩梅在香港重建家园,以及养活了三个孩子。
这些经历,刘菁当然知道,所以她立即止住了话,脸上飞红,不无尴尬。
倒是樊浩梅明白事理,反过来再劝勉刘菁:
“先站稳阵脚,徐图后算吧!干我们这一行,还有一个好处,顾客多,都是商界中人,你若要转行的话,以后拜托人事,是有机会的。”
这最后的几句话,打动了刘菁的心,于是拜师浩梅门下,学起指压功夫来。
浩梅不但教导刘菁学艺,且把客人介绍给她,弄得自己的收入相对地减少了,可从没有过怨言。
刘菁是个精刮灵活的女人,横下了心当上按摩师之后,顺应情势,倒很能巴结客户,开始在浩梅的天地里建树个人势力。
有一天,尤祖荫没有预约,就摸上来做按摩,碰巧浩梅到街市去买菜,只有刘菁在。
“尤先生,梅姐上街去了,我替你服务好不好?”刘菁赶忙献殷勤。
尤祖荫问:
“阿梅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呀,她没说好,也许今天休假,跟亲戚搓几圈麻将去了。”
“嗯,那么,我改天再来吧!”尤祖荫说。
他有他的一套做人原则,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旧人旧事总是好的。
才打算转身离去,浩梅就回来了。
那天待浩梅做完了两小时的按摩,尤祖荫就跟她说:
“阿菁刚才说,你可能搓麻将去了。”
浩梅一不留神,直率地回应:
“我都不晓得搓麻将这玩意儿,怎么阿菁会这样说?”
话说了出来,浩梅才有着一点觉醒,连忙改口道:
“可能因为我没有告诉阿菁我到哪儿去,她才胡猜。”
尤祖荫点点头:心知肚明,道:
“阿梅,听我劝,帮助别人是好,可不能不维护自己。你还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尤其方力,你要一辈子照顾他呢!”
不提方力这儿子也罢,提起他,无疑是触着了浩梅的隐痛。
孩子生下来是个低能儿,不是他的错。
生命既已被带到这世界来,就得由做父母的来担承责任。
方力自小丧父,浩梅母兼父职,总得要好好照顾他这辈子了!
因而,尤祖荫的劝告生效了。
“可是,我也得照顾阿菁,她在这儿无亲无故。”
樊浩梅这么一说,尤祖荫就正色道:
“我负责给刘菁介绍一些名媛,叫她上门去为她们做指压,别在你的地盘沾太多的光。阿梅,刘菁不是方力,要你拖着她的手,携带她一辈子。”
果然,尤祖荫言出必行,也亏刘菁是个善于变通的女人,给她介绍了几个阔太太之后,基本上很快就成功地另立门户了。
在这件事上,浩梅比刘菁更感谢尤祖荫,因为浩梅明白,若不是尤祖荫真的把她当朋友看待,如此高贵身分的一个大亨,是真犯不着为自己的生活作出如此周详的布局与安排的。
樊浩梅从来都晓得透过一件事去看一个人的心。
又另有一次,樊浩梅隔壁的张妈忽然在家里的洗手间滑倒,头撞在抽水马桶上昏迷过去,吓得张妈的儿媳妇阿金拼命敲浩梅的门求救。
当时樊浩梅正在替尤祖荫做按摩,也顾不了失礼,把客人扔下,一方面摇电话召十字车,另一方面冲到张妈家去安抚那六神无主的年轻张家媳妇。
没想到救护车把张妈抬到医院急症室去之后,当值的护士跑出来跟浩梅和阿金说:
“放心吧!你们的朋友尤祖荫先生是我们主任医生杨世昆的世伯,尤先生打了电话来关照,杨医生一定会额外留神为伤者治理的。”
没有开口相求,而获得援手,这份情谊是更加珍贵的。
所以,樊浩梅在求神庇佑尤祖荫时,她其实是充满信心的,因为她从来都笃信善有善报。
浩梅默祷完了,提了菜篮,准备到菜市场去买一尾新鲜鱼。今儿个晚上女儿方明说好了要回家来吃晚饭。
方明今年二十六岁了,比方力大两年,跟她的弟弟是个极强烈的对比。方明非常的聪明,也相当的美丽,她几乎遗传了父母脸容上各种优点,尤其是那双皎洁明亮的眼睛,和那种幽幽地看人一眼,就会叫人心上软化的神奇功力,是方亨生前最独特之处。
方明的皮肤是浩梅的翻版,嫩白之中透出酡红,叫人一看就会猜她是个上海姑娘。
浩梅记得方明小时候,有一次人家问她:
“小明明,你是上海姑娘不是?”
方明点点头承认了,就给她爹教训了一个晚上。方亨临上床睡觉前,还狠狠的睁了女儿一眼。
自此以后,方明给人提供的答案最详细不过了,她会得说:
“我爹是广东人,妈是上海人,我是香港出生的。”
这就既合符事实,也没有偏帮或开罪哪一方了。
方明其实从小就是个很晓得看人眉头眼额,知道如何看风驶的孩子。
这反而叫浩梅有时会担心女儿是过分的精乖了。她就曾把自己的顾虑告诉过丈夫:
“我们家的明明无疑是个漂亮的孩子,如果品性纯厚一点就更教我安乐了。”
方亨听了,白她一眼,回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像方力那模样儿,才叫你放心?”
自从小儿子方力出生,证明是个先天的低能儿之后,方亨的心情一直不怎么样,这浩梅是知道的。
浩梅一直极力忍受,不去增加丈夫的心理压力。
浩梅尤其害怕触怒了方亨,对她收养的大儿子殷家宝更造成伤害。
殷家宝是浩梅在嫁给方亨之前就捡回来抚养的孤儿。
当年,樊浩梅从上海到香港来,投靠住在威灵顿街这幢旧楼内的姨母时,还是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姑娘,她很晓得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以双手养活自己。于是,写好了一张介绍指压服务的红标纸,贴在永吉街陆羽茶室旁的街灯灯柱之上,果然招来了一班走单帮的黄金水客,开始她的创业历程。
方亨其实也是浩梅的顾客之一。
在一个隆冬的晚上,方亨约好了浩梅去高升戏院看粤剧,回来已经是晚上十一时多了,唐楼的楼梯间乌墨墨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就在转上三楼的弯位处,浩梅踢着一件东西,人失去了重心,就要仆跌在地,方亨连忙一把抓住她,问:
“怎么呢?”
浩梅带点慌张地回答:
“脚下踩到了件软绵绵的东西。方亨,那是什么呢?”
“对不起……太太……是我……”回应的声音相当微弱,但浩梅听得很清楚。
她惊喊:
“怎么会有人躺在楼梯间呢?”
“太太……我和我的孩子无家可归……”
“滚,滚,管你有家还是无家,反正别呆在这儿,否则,报警抓你!”方亨很不耐烦地一边说,一边抓住浩梅的臂弯,跨过了那一大堆“东西”,就往三楼走去。
“方亨,他们怪可怜的。”浩梅走进家门去时,还不住回头探看。
“可怜的人多的是,你天天跟人家按摩十来个小时,才拿那么一点点钱,不也很可怜吗?”
方亨说罢,把浩梅推进屋子里,顺手关上门,道:
“睡吧!明天我到广州去,下周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