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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选-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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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自同治已来,曾左李三公狎主兵事,进退天下士。君于任事勇,不顾望避就,于名若利,独逡巡退让,若有羞畏然。故三帅交辟更召,争先得,而数十年不进一阶,官终北河通判。 
   古人有言:位不称德者有后,君殆其人已。斯乃君之所以留贻子若孙而子孙所由鼎贵也欤?周公为津海关道时,请公自助。一夕卒,年六十四,君讳诚,字励生。祖凤龄,父登奎,以君贵赠如其官。子世榕,有父风二子,在翰林,不尊己居荣,方以知县待阙保定,用吏能显世。世殇,世铨,世铎,候选州判。女二人,皆适士族。孙八人,曾孙五人,余客保定,与知县君游,增浚增湘又从余问学。 
   君之卒也,归葬于长宁之岩峰寺。既葬之十有三年,而知县君征文刻石,遂书君之留贻以有后者,具著其本末,俾后有考焉。○王眉叔遗诗序 
   光绪癸未九月,余从钱唐公于喀什噶尔。会稽陶君心云书来告眉叔之丧,且谋刻其遗诗十卷,词一卷。余为请于钱唐公曰:此盛德大惠也,公其成之。眉叔负其绝异之才,出入举场三十余年,卒无所遇。家又穷空,鬻文自活,所作骈体八卷,友人刻之,书未成而君已殁。遗诗及词,将就零落。夫文士所不能与天争者命耳。富贵寿考安佚,得与不得之数,冥漠有主之者,人无如天何也!而其胸中隐然有恃,则以她心与力于文字之间,苟有一日之传,犹可以此而易彼也。故夫饥寒劳困,忧愁谗谤,俯仰身世,不可一朝,而举区区者以自慰,则如日之融冰,俄顷而无有。至于身之既殁,此区区者又将就零落焉。既蕲于彼,复失之此,其抱痛于九原为何极耶!然则取其将就零落者而传布之,使久屈于人间,犹获伸于地下,其德之所加,岂不过于埋背掩骼耶!公曰:敬诺。事诚在我。 
   眉叔姓王氏,名贻寿浙之山阴县人,候补训导。同治丁巳以后,与余同校书于会城之戴园。园有花竹水石之胜,而与斯役者,皆四方知名之士。坐一室中,上下议论,人人有胜心焉。至其议论相服,则又彼此洽然。独眉叔暗默自守,闻同辈议论,悄然避去,徘徊花竹水石间,睹其颜色,若悲若喜,与之语,或不应,仆具羹饭邀之,不食,归而据案疾书,掷笔四视,则一篇成矣。余常常候得之,亦以是重眉叔也。其后数年,诸名士皆散去,余亦从军万里之外,独眉叔校书如初。妄意他日事定还里,重游戴园,与余叙出处离合之情者,必眉叔在也。孰谓万里之外,谋及眉叔身后哉! 
   噫嘻,天之厄文士至眉叔极矣。区区诗词,即传于世,于眉叔何所增益耶?况传与不传,不系乎诗词之工拙,区区者又未可恃耶?余之请于钱唐公,亦以其自慰者相慰耳。呜呼!可哀也已! 

   ○别弟文 
   光绪八年十月,施子之弟,自喀什噶尔还湖州,施子饮之以酒,告之曰:吾家故寒敝也。今日之所有,已为异数矣。夫巨富中落,而余千金之产,愀然不可为生。贫人得十金以为资本,则左宜右有。所处之势异,所操之术殊也。此行归资之外,赢数百金,岂非贫人之雄乎?以此坐市上权量百货,贱人贵出,逐什一之利,终岁之所获,足以赡妻子,营心与力,非所耻也,贤于为官者夺民以肥己。 
   吾忆道光二十又九年,吾父弃养,吾年十五岁,尔年九岁,家无一笥衣,一贯钱。租屋而居,月偿其值,岁又大凶,米价十倍。吾母晨起坐络丝,率至夜半,得钱一百,籴米作粥,杂以菜根豆屑,母子乃得半饱。一日不络丝,即忍饥清坐。人有问之,则曰已食毕矣。 
   吾痛母氏之勤,涕泣自奋,读书不熟,至啮其指,血斑斑洒书本。尔亦拾薪担水,任炊爨,暇坐母侧,亦学络丝。姻连族党,恐其开口假贷,不敢至吾门,母氏亦戒勿往来,虑为所厌。 
   甚者议先大夫好施与,勿为子孙计,至有今日。尤笑吾读书,谓渠谋食不暇,尚想作秀才,取饿之道也。当是时,视邻里之有父而温饱者,如天上人。尔年虽小,不应忘之。其后门户稍立。咸丰十年,寇乱又作,吾随赵忠节公守城。至同治元年,城中粮尽,全家啖马肉,并煮牛羊之革佐之。五月城破,吾负母而逃,掘野菜充饥,母子十月身无寸棉。尔为贼掠几死,脱走至家,形色非人,疾病疮,相替而作,其饥寒视道光之末,而颠危忧恐过之。 
   管仲告齐桓曰:愿君勿忘在莒,臣亦念堂阜之囚。故尔与他人较,则诚不足,以一身先后自较,尔亦苦尽之甘,否极之泰矣。老氏有言,知足不辱,以今日为过望则乐。犹有奢望,则辱在其后。吾在军中,不无多费,然每对盛馔,念先人未及食也,每御华服,念先人未及衣也,甘在口,适在体,而痛在心,禄养既不逮,得立功名天壤间,使姓字不朽,先人而有知,含笑地下矣。蹉跎中岁,此志不衰,至于富贵之乐,不能享亦不忍享也。人须自量其力,吾才识学问,实过于尔,故欲有所成就为先人光,尔则自安愚分。积锱累寸,以足以食,持门户,保子孙,抑其次也。 
   彦诒长矣,持此篇归,使读其词而识其意。莒与堂阜,居之终身可也,告之后嗣可也。○题樊榭老人自书诗册 
   余少时往来湖州城南,登奚高士榆荫楼。观樊榭老人画像。高士年已八十,须眉皓然,而善谈论,呼余为小友,尽拓南窗,拉余凭槛望道场金盖诸山,峰峦紫翠,如可揽取。孤塔亭亭立天表,而楼下碧浪湖,烟波无际,风帆沙鸟,历历在夕阳疏树间。 
   高士告余曰:此即鲍氏溪楼老人纳妾月上于此,所为绘像以祀之也。因出老人自写杂诗,及金寿门、丁龙泓、吴西林诸老手迹观之。高士旋殁。至同治中,楼已毁于兵火。诸老手迹,已烟消灰烬,荡焉无存。 
   而上元宗公来守湖州,闻其客无锡沈君携有老人自写杂诗。余索阅之,忆坐榆荫楼中观老人此册也。自后两走京师,逾秦度陇,从事于金城酒郡者五年。出嘉峪关西行万里,抵汉时疏勒夷国,为从事者六年。凡十一年,复至京师,陆生学源出此册求题,云购自贾人之手。余再阅之,忆坐太守斋中观老人此册也,忽忽十五年,沈君存殁不可知,余亦颓乎其既老矣。独此册南北流转,得于十五年中一再遇之,非数有偶然者欤!册中诸作,刻入樊榭集者为多,陆生特以老人手写而重之,余别有感者。异日东归,城南山水间,不复有奚沈其人,使余漠然无所向也。 

   ○复陈子余论韩文书 
   惠书十诵,具悉一一。就中述曾文正语,谓善学退之者,莫如王介甫,名论不磨,十分佩服。退之自云: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故其于古人之文,无所不学,而融洽变化,自成一家。《书》之诰誓,《诗》之雅颂,《周官》之《考工》,《尔雅》之训诂,《春秋》三传之属词比事,孟轲荀卿氏之议论,屈原氏之哀愤,庄周之荒唐,司马迁班固氏之史才,董仲舒氏刘向氏之学术,扬雄氏之文章,读退之诸文,往往遇之。而要非古人之文,退之之文也。所谓揽群言之总,起八代之衰,此欤?退之传李习之张文昌皇甫持正,持正传来无择,无择传孙可之。习之无退之之奇杰,而苍浑类之,如梁父之于岱也。持正专学奇杰,削而无厚气。可之专学削,狭小而无高识,其在退之之家,不为嫡子冢孙。宋初学退之者为穆伯长。而欧阳永叔书旧本韩文后,自谓得退之真传。然观参军文集,无五代习气已耳,岂能高步退之。永叔俯仰揖让,有李习之之态,苏明允常称之。以视退之笔有刚柔,气有阴阳,词有繁简,神与貌均不能合。介甫健劲,故于退之独近。退之学古人,尽得古人笔法。介甫学退之,半得退之笔法。退之健劲而骨肉适均,介甫则骨多而肉少。其转折顿挫,虽似退之,往往筋横气促,无舒卷自然之乐。然其造诣所至,已足以敌习之,可谓韩门两大宗矣。明人罗圭峰,今人张皋文,皆力学退之者。其病在痕迹未化。桐城自方灵皋以下,皆知推重退之。然桐城一派,实导源于欧曾,托之退之以取重耳。其笔其气其词,固不类也。魏冰叔有言:韩公是山分文字,峰峦峻峭,欧公是水分文字,波澜动宕,为持论最平。附去《别弟文》一篇,近时所作,亦学退之者也。乞为审定。 

   ○复张廉卿书 
   廉卿仁兄有道:九月十日书诵悉。倾想之诚,彼此莫二。大著《谦亭文抄》,华于去岁读之,以柔笔运刚气,旋折顿挫,自达其深湛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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