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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司藤-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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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藤没有说话,过了会,她示意王乾坤住手。

王乾坤也是打累了,白英的骨头根根坚硬如铁,他这样又踢又打,反弄的自己手脚生疼,就坡下驴住了手之后,忽然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倒哽咽地哭起来。

白英盯着司藤看,空洞的深陷眼洞里似乎忽然就有了悲凉的意味。

“他恨我也就算了,我杀了他太师父,可是你为什么恨我?我对不起你吗?”

白英的声音很平静,但咄咄逼人的暗流却四面汹涌,司藤觉得,自己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回首前事,没有彻底清楚的谁对不起谁,彼此都是权衡利弊,为自己打算罢了。

她垂下眼眸,再一次催动了手中的藤条,这一次,她没有再中途停下了,白英的惨叫在末了变成了绝望的狂笑,甚至在妖力的传送结束收回藤条之后,她都没有停止上气不接下气的冷笑。

“你是蠢吗?把我的妖力拿去给一个男人?你明知道,人是承受不了妖力的,给了也是浪费。”

“你舍不得他吗?你对邵琰宽都没有感情,复活之后,反而转了性了?”

司藤没有出声,反而是颜福瑞有些许惊喜:“司藤小姐,秦放的脸上有血色了!”

岂止是有血色,他的身体某些部分,有时候会突然咯噔一声,那是断裂的骨头被妖力迫使着重新接合,类似的细胞重生和器官粘合应该也发生在体内,妖力在这个时候,像是生命力的代名词,将这副无可救药的身体整旧如新。

司藤看向白英:“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半妖的合体,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双方协商达成一致,摒除矛盾之后,重新合体;另一种,是武力毁灭异己的一方,收回妖骨,重新为妖。

她失去了坐在谈判桌前的资格,大势已去,不不不,也许从一开始,司藤就根本没想过和她一团和气的合体。

“在西湖水底,为什么不跟我合体?”

“我想做自己,不想掺了一个你。”

白英的口气异常怪异,声音忽然尖细到刻薄:“自己?”

“那时候,我分了一半妖力给你,事情本来不至于不可收拾,你是你,我是我,但你不该到处害人,还差点杀死了秦放。”

白英嘿嘿冷笑了两声,她依然理解不了:“我杀了个人而已,你那么生气做什么?他是谁?”

司藤没有立刻回答,倒是颜福瑞,既是期待又是紧张:白英如果知道,秦放是她的后代,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悲痛?后悔?还是……

“是你为我留的后路,是你寄养在秦来福家那个孩子的后代。”

有几秒钟的时间,白英没有说话,再开口时,似乎更疑惑了:“既然都已经用完他了,还救他做什么?他跟你又没有关系。”

颜福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司藤看了她好久:“当初你爱邵琰宽,爱的死去活来,这份情,但凡还有分毫,都不该对秦放无动于衷。”

白英笑起来:“你也说了是当初了。爱与不爱,差的也就是一个’不’字,一横一撇,一竖一点,当初不会写,谁还一生一世不会写啊。”

如此轻描淡写,与司藤记忆中那个为了邵琰宽孤注一掷的白英简直判若两人,1937到1946,屈指九年,什么事冷了她的心肝肚肠?

不过也不用多问了,合体之时,骨血相融,记忆相交,自己总会知道的。

司藤深吸一口气,她俯下*身去,额头慢慢贴上了白英的前额骨。

秦放的呼吸慢慢转作平稳,胸口的起伏渐渐有力起来。

全身脱力的颜福瑞忽然间泄了所有的气,他倚着墙壁坐倒在王乾坤身边,疲惫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了,都过去……”

他想说,都过去了。

应该是都……过去了吧。

第⑧章

合体的起初;是记忆的交融;如果记忆有温度,那么;白英的记忆是凉的;笼着一层阴郁的淡灰。

司藤觉得自己像是被抛进了一个苍凉的大故事里;而整个故事最初发生的地点,她并不陌生。

华美纺织厂。

偌大的废弃厂房,晕黄色的光和模糊的殷红色;当年的自己被捆住脚踝倒吊着;墙壁上映出的影子被拉的怪异而又摇晃;白英背倚着墙壁;两只沾了血的手不受控的哆嗦着,有一两次;她会忽然抬头去看,又受了惊吓似的迅速移开目光,喃喃重复着:“我会想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

原来那个时候,你不是不慌的。

她看到白英匆匆离开,回到旅馆后一遍遍地洗手,烧掉那件沾了血的旗袍,疲惫地上床躺下,将那朵手绢包着的,已经有些蔫的玫瑰花放在枕边,似乎这么做就能安枕一样。

她半弯下腰,看着白英连日噩梦,冷汗涔涔,看着她吞咽一粒又一粒的安眠药片,好像那些西医的玩意儿,能医治一个妖怪似的,看着她坐在沙发上,抖抖缩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脸上火苗泛起,面颊被烧成焦黑,然后从坑坑洼洼慢慢恢复。

她看到白英打扮的鲜妍,穿那年月最时兴的西式衣袍,甚至歪带了巴黎式的软呢帽,玻璃丝袜,系带的皮鞋,挽着邵琰宽的胳膊出入舞场,灯光打向她时,她会仰脸冲着邵琰宽温柔地笑,而一旦灯影背过,她深漆般的眼睛里,就写满了忐忑难安的焦灼。

男人女人,既不能心心相印,叠合的就必然是大块的空洞,要拿猜忌和揣测去填。

她看到寂静的小巷,白英拎了高跟鞋,偷偷撵在邵琰宽的身后,直到他进了一间简陋破落的屋子,灯亮起,糊纸的窗格上映出他和丘山窃窃私语般的剪影,走近了去听,不知道是不是丘山揶揄邵琰宽当年竟被个妖怪迷了心窍,她听到邵琰宽尴尬地打着哈哈:“谁年少的时候,没做过几件荒唐犯蠢的事……”

情窦初开,花前月下,死去活来,痴心不改,原来于他,只是轻飘飘的荒唐犯蠢罢了,司藤的唇角泛起冷笑,侧脸看同样站在边上的白英,看到她双目含泪,嘴唇哆嗦着,一只手的指甲死死扣入掌心。

她看到白英加倍的温存,蓄意的讨好,然后一再的失望,冷了双眸——原以为白英和邵琰宽之间,必然有过撕破面皮歇斯底里的大冲突,原来并没有,只不过谁的情意都不是长久干烧的火,不添柴也就罢了,哪经得起年复一日的水打冰浇?

白英从最初的焦灼不安,终至悔不当初的崩溃,司藤看到她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里重回华美纺织厂,跌跌撞撞打开被铁链锁起的大门,厂房中央,那摊干涸的血迹早已发黑,白英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泪如雨下,嗓子哭哑了,嘶嚎着瘫倒在地,指甲死死抠着地面,指尖磨秃了,指缝里都是泥灰。

远处天幕上的闪电在厂房的小窗口处一掠而过,轰然而至的雷声似乎忽然提醒了白英,她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嗫嚅着重复着两个字:“幸好……幸好……”

幸好还留下了司藤的尸体,当日的一念之仁,今时的救命稻草。

她坐直身子,取出了手包里的梳妆镜和口红,在空洞的厂房里用手一下下梳理着头发,又慢慢旋出金属管里胭脂红色的一截,顺着丰润饱满的嘴唇慢慢描画,忽然又一道闪电掠过,镜子里的人脸一片惨白,唯有一抹蘸了血一样的笑,夺目而慑人。

末了,她站起身,掸了掸旗袍的一角,身形纤细,线条窈窕,在夜色中就这样慢慢走了出去,高跟鞋的足音蹬蹬,回荡在厂房周遭,最后和黑暗处司藤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融在了一处。

白英的变化是一点一滴发生的。

她的眼神愈发刻薄,脾气也愈发的阴晴不定,邵家宅子里,除了邵琰宽迫于“作戏”还会偶尔在她房里进出,其他时候,便只有她一个人,一条影。

不过,她从不孤单,她枕下压了一方绢帕,时间一日一日过去,绢帕的丝缎都已经显旧泛黄,唯独那一方胭脂唇印,历久弥新。

每天晚上,她都旋开金属管的纤细口红,顺着那方唇印涂描抹画,然后拈起了展开,凝目看很久,同她说话。

——“司藤,听说,每天都有小作坊主寻死觅活着上门要债,邵琰宽迫不得已,被人堵的要从后门溜走,我想着,那些人既然寻死的心都有了,给他们点好处,必然也愿意做别的事的。”

——“司藤,今儿我去打听了,厂子里的人同我说,有个姓秦的,素日里往来生意最是老实,人也守信义气,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司藤,我去办事的地方同他们说,如果有一封信从西头寄到,收信人是白英,交给我就是了,我会转交的。”

——“司藤,你一定想不到,日本人打进上海了。兵荒马乱的,丘山来不了,不过他跟邵琰宽书信倒还是通的。每一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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