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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爷(出书版) 作者:雷恩那-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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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用的。城里大夫皆束手无策,不必惊扰家里……专治我头症的朱大夫在邻县义诊,再过几日才会返回太湖。”

  “头症……”她呐呐颤唇。“三爷是头疼得厉害,才、才如此吗?”

  苗沃萌没有回答,却似一波剧疼再次涌起,他忍痛般闷哼一声,一手不由得按住发胀刺痛的脑勺。

  是那处曾挨过师父狠击、高高肿胀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半句话都吐不出,浓重的愧疚与满满的怜惜交叠,犹如烧红的铁直直烙在心尖。

  她倏地起身,他欲再揪住她已无力,任宽袖软软垂落榻面。

  苗沃萌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只觉浑身力气皆拿来抵抗那样的痛。

  然后……在疼痛稍退时,他又能捕捉那来来去去、不知张罗着什么的脚步声,轻且焦急,他能从她行走、举止所发出的声响中,分辨出她此时心绪。

  嘶--该死!又疼了……

  “三爷,我点了烛火,也把养在铜盆炭渣里的炭火重新燃起了,拿陶制茶壶装了些水搁在炭火上烧,但水烧得还不够热,你将就些,我先帮你净净脸。”这儿没有设小灶房,离大宅的灶房院子又远,还好厅侧小室寻常皆备着一大缸清水,而他们白日燃起来取暖的火铜盆亦搁在小室,她只好克难,勉强烧出温水。

  入夜溜出来,她身上也没带帕子,干脆取过制琴的篾刀利落地割掉一大截衣服。

  移来烛火,她拿断袖浸过温水,仔细擦掉他一脸汗,见他两边额角微微突跳,似绷得难受,她没知会他,作主便松了他的束发。

  她净过他颈后的汗湿后,开始以十指按抚他头皮,指尖探进他柔密墨发里,力道或重或轻,缓缓按揉。

  片刻过去,见他眉峰稍弛,绷紧的嘴角亦柔软些,她咬咬唇间:“三爷的头……被砸伤的地方常……常引出这祥的痛吗?”

  他面无血色,微缓地吁出口气。“你怎知这头症是被砸伤落下的病根?”

  她眼皮一跳。“我、我胡猜的……”

  是了,三年前他踏出‘幽篁馆’,头肿眼盲伤得不轻,却一律称说是自己没留神跌倒,磕伤脑勺……不是遭袭击砸伤。

  不知是否被他听出什么,她一颗心正忐忑却见他薄唇淡掀--

  “服药再加以针灸,三年下来,这头疼之症已渐抑下,只是今夜突然暴起……这痛……即便是朱大夫所开药方亦没办法对付的,需他亲手施针……”合眼,长睫在烛光下不太安稳地轻颤,他声音幽微,似喃喃自语。“琴……抚琴最好……感觉病症将起,脑中刺麻胀热之际,有琴傍身会好些……曲在心间,音在指下,若能宁神抚出一曲、再一曲、无数曲……不自觉间挨过去,竟也不那么难受,能忘肉身疼痛……”

  “所以三爷是夜里自觉不对劲,才谁也不告诉,独自来‘九宵环佩阁’找琴相伴……”并非问句,而似叹息,她两指揉着他额角穴位,轻哑问:“那……琴音在这时候,真能助你凝神称心吗?”

  “太迟……”薄唇磨出两字。

  陆世平懂他意思。

  那是指病症将发未发,尚能靠意志力转移病心,将其压抑。

  但此时疼痛一波波,如江河溃堤,阻遏不住,欲靠琴音转移病心已然太迟。

  “三爷?”微惊低唤,因他似又痛起,刚舒缓的眉心再次成峦。

  温润面容陡地绷紧,白额再次渗汗,他气息变得短促含浊,齿咬得轻响。

  陆世平深深呼吸吐纳,试图将胸中那股烧灼挤出体外,但似乎不太成功,心仍灼痛。

  她十指从他浓发中抽离,甫起身要走,他一手大挥,没揪住她的手或衣袖,却猛地抓住她腰间衣料。

  只是揪住她想干什么?苗沃萌想不出来。

  他受的痛,仅能靠自己独撑,咬牙撑过也就好了,难不成想赖着谁?

  “三爷,我没要走,我……我陪你,没要走的。”

  那语气跟哄孩子似的,明明嗓声沙哑,不清不脆,他竟略有心动。

  怎么放手的他也没感觉,总之折腾得又汗湿衣衫。

  长身微蜷,他费劲调息,极想捶打脑勺发胀作疼的那一处,但那自戕之举到底徒劳无功,他是清楚的,唯有忍……只能忍……

  突然,有琴铮鸣。

  凛神一惊,他内心忽而大纵不静,紧闭的长目陡张。

  刚受伤那段时候,他双目尚能瞧见模糊黑影,然,随着治疗时日一久,反倒什么也捕捉不到,入目的人与物再辨不出轮廓。大哥以重金请来的朱大夫对他头伤连续用针,每隔一段时日就得挨一顿针灸,如此已连施三年,说那是他独创的“否极泰来”之术。

  物若至极,必反。

  而他若想重见光明,必先全盲。

  此际,双目瞠得再大,依旧黑茫茫一片,他像横在黑川中的孤岛,天地俱默。

  铮!

  琴音再起,点点飞掠,环环轻扣,每一段音皆似尽黑穹苍里的一颗飞星、一道闪电,流闪明明,震得他心动明明。

  他被震得一时间忘却肉身之痛。

  他能听、能辨,亦听出、辨出了--那人所鼓之琴纯粹大雅之声,不骏发飘逸,更无郁勃牢骚,完全的中锋正笔。

  安雅且沉和。

  玉与石。

  所鼓之琴正是‘玉石’琴。

  而鼓琴者,谁?

  玉石暖暖


  第七章

  “一张‘洑洄’,一张‘玉石’,一张多变,另一张……沉稳吗?”

  “你是先制了弦清音正的‘玉石’,之后才有‘洑洄’问世。在我所想,‘洑洄’是主,而‘玉石’是伴。但依你所想,‘玉石’并非伴琴,‘洑洄’才是配角儿……这一对琴,随抚琴者不同,琴技高低有别,琴的主、伴地位也能跟着变,深意潜藏,原是如此。

  他记起曾说的话,那时他亦是头疼欲裂,然,与人谈起琴,解开疑惑,内心愉悦轻快,肉身之痛似也算不上什么。

  而那人最后捧出一张琴,交给了他。

  琴名‘玉石’,正是他以为的那张伴琴,与‘洑洄’本是一对。

  “三爷既为‘玉石’而来,琴赠有心人,便请三爷笑纳。”

  道完,那模糊黑影朝他深深一拜,不仅如此,还双膝跪地。

  他听到对方额头磕地的闷响,连响三声,那人磕过头后,柔声持平又道--

  “今日所作承诺,我信三爷能守诺到底,放过我师父,放过咱们‘幽篁馆’,等将来……将来若报完师思,师弟、师妹和几位老师傅皆有安排,了无牵挂了,定进‘凤宝庄’为奴为婢,再报三爷恩义。”

  为奴为婢……

  报三爷恩义……

  苗沃萌觉得头昏,只是昏,原本的剧痛被窜出的过往事物层层挤压,压得扁扁的,仅余留一点点的刺麻感。

  鼓琴者琴艺平平,正是这般寻常,才显‘玉石’润润琴色。

  他垂下眼睫,左突右冲的思绪随琴音稳下,嘴角微翘的淡弧却挟恨带恼。

  他蓦然咳出声,愈咳愈重,用力到整个人蜷缩。

  琴音陡止,那姑娘再次奔回榻边,拍抚他的背,焦急低嚷--

  “是寒症发作吗?我还是请方总管去,不能任你这祥,你--”

  “咳咳……你帮我抚抚背、顺顺气,就行的……咳咳……别走开……”听声辨位,他胡乱揪住她衣角。

  他这人真是……真是……呃!

  陆世平既担心又无奈,见他紧压脑袋的双手好不容易松开,绷起的五官亦和缓许多,头似没那么疼了,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不及多想,两掌已平贴他的背央,微施力气一圈圈往外抚,再一圈圈往内缩,如此不住地重复。

  她一颗心原高高悬着,幸好一次次推抚他背心之后,他就真没再咳了,仅是气息促浓了些。

  此时的他侧颜伏在长榻上,青丝半覆俊庞,她没忍住,两指探去将他的发撩至耳后、肩后,看到他苍白却透虚红的脸肤、轻歙的鼻翼,以及微启的唇……她心尖又颤,忙用力闭闭眼,端正思绪。

  “你很行嘛……”低幽语调飘渺如室中那簇幽微烛光。

  陆世平睁开双眸,表情有些不明就里。

  榻上病态俊美男静伏着,浅浅呼吸,浅浅勾笑。

  “能窝在灶房院子做事,能哄得太老太爷开怀,木工手艺精巧,还能听辨音律,知自己琴技不突出,便选一张大雅之声的古琴鼓之,缓和我头疼之症,即便我咳得难受,也有法子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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