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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夜雪 作者:沧月-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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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庭前阶下,他的勇气终于消耗殆尽,就这样怔怔凝望着那棵已然凋零的白梅——那只雪白的鸟儿正停在树上,静静地凝视着他,眼里充满了悲伤。 

     “等回来再一起喝酒!”当初离开时,他对她挥手,大笑。“一定赢你!” 

     然而,如今却已然是参商永隔了。 

     这样强悍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红颜薄命的主儿啊! 

    “霍公子……”霜红忽地递来一物,却是一方手巾,“你的东西。” 

     霍展白低眼,督见了手巾上的斑斑墨迹,忽然间心底便被狠狠扎了一下——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那是他在扬州托雪鹞传给她的书信。然而,她却是永远无法来赶赴这个约会了。 

     霜红轻轻开口:“谷主离开药师谷的时候特意和我说:如果有一日霍公子真的回来了,要我告诉你,酒已替你埋在梅树下了。” 

     “梅树下?”他有些茫然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忽然想起来了—— 

     那个寂静的夜晚,他和那个紫衣女子猜拳赌酒,在梅树下酣睡。在夜空下醒来的瞬间,他陡然有了和昔年种种往事告别的勇气,因为自己的生命已然注入了新的活力。 

     那一夜雪中的明月,落下的梅花,怀里沉睡的人,都仿佛近在眼前,然而,却仿佛镜像的另一面永远无法再次触及。 

     他看到白梅下微微隆起一个土垒,俯身拍开封土,果然看到了一瓮酒。 

     霜红压低声音,只细声道:“谷主还说,如果她不能回来,这酒还是先埋着吧。独饮容易伤身。等你有了对饮之人,再来——” 

     霍展白听得最后一句,颓然地将酒放下,失神地抬头凝望着凋零的白梅。
 

    那一瞬间,心中涌起再也难以克制的巨大苦痛,排山倒海而来。他只想大声呼啸,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最终反手一剑击在栏杆上,大片的玉石栏杆应声咔啦咔啦碎裂。
 
    霜红没有阻拦,只是看着他一剑剑砍落,意似疯狂,终于掩面失声:如果谷主不死……那么,如今的他们,应该是在梅树下再度聚首,把盏笑谈了吧? 

    八年来,每次只有霍七公子来谷里养病的时候,谷主才会那么欢喜。谷里的所有侍女都期待着她能够忘记那个冰下沉睡的少年,开始新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粉碎了。 

     那一瞬间的刺痛是如此剧烈,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心中如沸,却无可倾吐。霍展白疯狂地出剑,将所遇到的一切劈碎。墨魂剑下碎玉如雪,散落一地。然而,十几招过,半空里再度劈落的剑却被一股和煦的力量挡住了。 

   “逝者已矣,”那个人无声无息地走来,隔挡了他的剑,“七公子,你总不能把薛谷主的故居给拆了吧。”
 
    霍展白抬起头,看到了一头冰蓝色的长发,失声道:“妙风?” 

    “不,妙风已经死了,”那个人只是宁静地淡淡微笑,“我叫雅弥。” 

    夏之园里,绿荫依旧葱茏,夜光蝶飞舞如流星。 

     热泉边的亭子里坐着两个人,却是极其沉默凝滞。 

    雅弥说完了大光明宫里发生的一切,就开始长久沉默。霍展白没有说话,拍开了那一瓮藏酒,坐在水边的亭子里自斟自饮,直至酩酊。 

    雪鹞嘀嘀咕咕地飞落在桌上,和他喝着同一个杯子里的酒。这只鸟儿似乎喝得比他还凶,很快就开始站不稳,扑扇着翅膀一头栽倒在桌面上。
 
   “她说过,独饮伤身。”雅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的。 

   “那么……你来陪我喝吧!”霍展白微笑着举杯,向这个陌生的对手发出邀请——他没有问这个人和紫夜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往。乌里雅苏台的雪原上,这个人曾不顾一切地只身单挑七剑,只为及时将她送去求医。 

    然而,她却终究还是死在了他面前。 

     如今,前任魔宫的妙风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静静地坐在她昔日坐过的地方,一任蝴蝶落满了肩头,翻看书卷,侃侃而谈,平静而自持——然而越是如此,霍展白越不能想象这个人心里究竟埋藏了多深的哀痛。 

    “不,还是等别人来陪你吧。”雅弥静静地笑,翻阅一卷医书,“师傅说酒能误事,我作为她的关门弟子,绝不可像薛谷主那样贪杯。”
 
     霍展白有些意外:“你居然拜了师?”
 
     雅弥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世上的事,谁能想得到呢?”
 
       就如你无法知道你将遇到什么样的人,遇到什么样的事,你也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在何时转折。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次擦肩而过的邂逅,便能改写一个人的一生。 

     他曾经是一个锦衣玉食的王族公子,却遭遇到了国破家亡的剧变。他遇到了教王,成了一柄没有感情的杀人利剑。然后,他又遇到了那个将他唤醒的人,重新获得了自我。 

     然而,她却很快逝去了。 

     他一路将她的遗体千里送回,然后长跪于药师谷白石阵外的深雪里,恳求廖谷主将他收入门下,三日不起。 

     为什么要学医呢?廖谷主问他:你只是一个杀人者。 

     是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杀人者——然而,即便是杀人者,也曾有过生不如死的时刻。 

     他只不过是再也不想有那种感觉:狂奔无路,天地无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重要的人在身侧受尽痛苦,一分分地死去,恨不能以身相代。 

     所以,他也不想更多的人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廖谷主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 

    “你知道吗?药师谷的开山师祖,也曾是个杀人者。” 

     于是,他便隐姓埋名地留了下来,成为廖谷主的关门弟子。他将对武学的狂热转移到了医学上,每日都把自己关在春之园的藏书阁里,潜心研读那满壁的典籍:《标幽》《玉龙》《肘后方》《外台秘要》《金兰循经》《千金翼方》《千金方》《存真图》《灵柩》《素问难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个荒原雪夜过后,他便已然脱胎换骨。 

     他望着不停自斟自饮的霍展白,忽然间低低叹息——你,可曾恨我?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冒险出谷:如果不是我将她带走,你们也不会在最后的一刻还咫尺天涯…… 

     然而,这些问题,他终究没有再问出口来。 

     如今再问,又有何用? 

     霍展白手指一紧,白瓷酒杯发出了碎裂的细微声音,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终于低声开口:“她……走得很安宁?” 

    “脸上尚有笑容。” 

    “……那就好。” 

     简短的对话后,两人又是沉默。 

     雅弥转过了脸,不想看对方的眼睛,拿着书卷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是的,那是谎言。她的死,其实是极其惨烈而决绝的。 

     他将永远记得她在毒发时候压抑着的战栗,记得她的手指是怎样用力地握紧他的肩膀,记得她在弥留之际仰望着冷灰色的大雪苍穹,用一种孩童一样的欣悦欢呼。当然,也记得她咽喉里那样决然刺入死穴的那枚金针——这些记忆宛如一把刀,每回忆一次就在心上割出一道雪淋淋的伤口,只要他活着一日,这种凌迟便永不会停止。 

     他一个人承受这种记忆已然足够,何苦再多一个人受折磨? 

    “她……葬在何处?”终于,霍展白还是忍不住问。  

    “就在摩迦村寨的墓地。”雅弥静静道,“那个人的身边。”  

     那个人……最终,还是那个人吗?  

     霍展白望着空无一物的水面,忽然间心里一片平静,那些煎熬着他的痛苦火焰都熄灭了,他不再嫉狠那个最后一刻守护在她身边的人,也不再为自己的生生错过而痛苦――因为到了最后,她只属于那一片冰冷的大地。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听说你已经成为鼎剑阁阁主。”雅弥转开了话题,依然带着淡笑,“恭喜。”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像你一样终老于药王谷――”霍展白长长吐出胸中的气息,殊无半点喜悦,“但除非像你这样彻底地死过一次,才能重新随心所欲地生活吧?我可不行。”  

    “这样的话,实在不像一个即将成为中原霸主的人说的啊……”雅弥依然只是笑,声音却一转,淡然道,“瞳,也在近日登上了大光明宫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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