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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水主藏-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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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不知不觉中,冬水竟然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她话语哽咽,委实是觉得无法面对眼前这胸怀广袤,光明磊落的人呐。

“我会谢你一辈子。”这是她第二次拜在毛氏膝下,真正的大拜,也是真正的低头。这是她心甘情愿地认了输,而在这个世上,有资格令她认输的人,在此之前,也只有庾渊一人而已。这殊荣,纵连李穆然,也难以企及。

“你喊我姐姐么?傻孩子。”毛氏不禁“呵呵”大笑,忙拉起了冬水,道,“那我更要你们走。快去快回,我等着喝喜酒。”

“好。”冬水低垂着头,平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心虚,竟不敢让毛氏看见自己的面孔。

双手心的冷汗涔涔,如冰般寒。

又过了一日,毛氏亲送二人出营。

“这匹万里追风驹是大宛良马,赠与你二人代步为用,诚祝此行万事如意。”因李穆然身中蛊毒不宜喝酒,所以三人只饮离茶以辞。毛氏将一杯茶水一仰而尽,又笑对李穆然道:“李将军,此行归来,便都是一家人,前尘往事尽赴流水,莫再挂怀。”

“那是自然。”李穆然朗然笑道,将茶饮尽后,便牵过了那匹龙驹,与冬水一并翻身上马。

“大夫人,后会有期。”他回身抱拳,然而冬水只是转头微笑致意,终究没有与他说出一样的话语。

势必相负呐。

冬水微微一叹,轻轻一拍马身,万里追风驹长嘶一声,登时绝尘而去,转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这厢,唯余毛氏一人,遥望着东北,喃喃自语。

“冬儿妹子,穆然他是痴心待你,无论日后如何,还请原谅了他吧。”

她依稀记起将近两年之前,淝水之战即将开始时,李穆然是如何央求着自己,带他找到长安的梦华轩,挑选着一支支的碧玉钗。

昔日在阵前斩将如切瓜的手,在拿起那根细钗时,却宛如手捧千钧,难以稳定。在那个瞬间,杀人若等闲的阵前大将竟然是比情窦初开的少年还要紧张,甚至被几名同在挑钗的少妇讽嘲笑话,不禁羞赧万分。

一份礼物,竟重要如斯;那么收礼的人,在他心中,又是何等的地位?

所以,请万毋相负才好。

(十二)了偿夙愿,法门幽深幻虚妄

 “扑楞楞”地一响,白鸽振翅,在天际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向南而去。

“信上,你称她为‘夷光’?不应是结拜的姐妹么?”李穆然稍有困惑,不解问道。

冬水淡笑道:“这鸽子认得的是庾家,接信的人应当是庾清吧。”她向南望去,又悠然续道:“‘在江北为事耽搁,再过两月方可南回。’看了这句话,庾清定然欢喜,定然会去夷光姐姐面前大肆宣扬,也定然会尽心尽力地打点玉宇阁。”

李穆然听罢,不禁哑然失笑道:“这许多古灵精怪的主意,也真是难为你了。还是北方人心干脆爽落,不比江南人心多奸猾。”

“是么?”冬水轻哼一声,拧过了身子,纤指点去,都重重戳在李穆然的心口上,“人心爽落?你这么精明,不还被算计了去?”

“我……”李穆然忽地一捂心口,脸色变得惨白,身子摇摇欲坠,若非冬水扶着他,只怕早已倒栽马下。

慌忙勒停了万里追风驹,冬水被吓得不知所措:“毒发了?不是傍晚才发么?都是我不好,穆然你别吓我……你别……你吓我!”

看她急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李穆然再也装不下去,终于“哈”的一声,大笑起来:“你手上没轻没重的,我就是不中毒,也要被你生生打死了。”

“你竟吓我!你竟吓我!”冬水看他兀自笑得开怀,只觉得怒不可遏,在马背之上犹不依不饶,定要将他推搡下了马背,才肯罢休。

无奈李穆然这些年几乎是生活在马背之上,似与跨下马匹有着一犀相通,他脚下轻轻一点,万里追风驹对背上二人的打闹早感到了不耐烦,骤然间长嘶了一声,转瞬之中飞驰如电。冬水来不及反应,惊叫一声,因拧转了身子不好平衡,遂就势偏向,险些摔下马背。

“不闹啦,冬儿乖。”李穆然微微一笑,扶稳了冬水,笑道,“连马儿都生了你的脾气。”

“胡说!”冬水白了他一眼,却当真不再造次,而是稳稳地牵住了缰绳。

又行了一程,冬水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发问道:“穆然,依你看,以这马的脚力,几天就能到邺城呢?”

令她惊讶的是,李穆然竟然不假思索便侃侃而谈:“若昼夜兼程不停不歇,两日不到便可,但怕会跑伤了马。这一路上乱军太多,更何况我所中之毒每天都要发作,咱们晚上定然是无法动身——那么,五日也是足够了。”

“五天时间,说长也不长吧。”冬水略低下了头,思忖着,久久才道,“咱们要好好筹划一番才好。邺城那么大,又不晓得解药被藏在哪里……慕容垂可有什么弱点,好让他交出解药么?”

“没有。”李穆然的脸上,竟掠过一丝的敬服,“纵然姚苌和符坚所有的心机都加在一起,也万万比不上他。这人将自己隐藏得极深,至少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把柄会被你我抓到。”

冬水紧紧拧起了眉头,这么一来,就只能从那手无寸铁的人身上下手了:“嫂子呢?”

“你还叫她‘嫂子’?”李穆然冷冷一笑,双手攥紧,能听到“咔咔”的骨节磨碰声音。

“那我叫她什么好?”冬水微微噘着嘴,侧头看他,目光幽幽,不知是怪是责,甚至其中还掺杂着少许的顽皮和笑意。

李穆然心中微动,抬起手来,为她捋回了几丝散发,绕在耳后,笑道:“你叫她名字吧。慕容月,如此就好。”

“嗯。”冬水点了点头,“慕容月,她是慕容垂之兄慕容恪的幼女,应该甚得慕容垂宠溺才对。那么她若有所求,慕容垂断断不会置之不理。”她虽不问朝堂,但前燕的些许往事,倒还略有耳闻。慕容垂是燕王——亦即前燕开国君主慕容皩的第五子,因其出人才华深受父亲看重,而后又被慕容恪赏识,曾为前燕都督,高居吴王之位。

十六年前,桓温北伐前燕。在枋头撤军之时,慕容垂以三万轻骑直追其到襄邑,结果大败晋军,建立不朽功勋。这样的一位大功臣,原是前燕的顶国之梁,但却被小人妒忌,最终被太傅慕容评逼走,只得投降了前秦。后来,前燕终于被前秦所灭,慕容垂报仇之余,极力拉拢前燕余部来扩充自己的力量,而因当年所受的恩惠,他对于慕容恪的亲眷更是关照非常。

李穆然颔首。这个道理他自然晓得,当年慕容垂将慕容月托付给他时,他就晓得慕容垂是给予了自己全然的信任。

“那她有什么弱点么?”冬水苦苦追问道。想来,像这么娇生惯养的贵家千金,总是容易对付的吧。

这么做,总有些卑鄙呐。她心中有着万般的无奈,但仍一心要问到希冀的答案。

“有。”李穆然的语气有些不大自在,仿佛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犹豫了很久,他才又续道:“她有心爱之人,复姓拓跋,单名一个奂字。是她先夫手下的一个幕僚。”

“嗯?”冬水不禁一怔,偏头瞧着李穆然,却见他脸上既没有失落也没有愤然,只有着淡淡的惋惜和怜悯。

他不怨自己的妻子心挂旁人,反而对慕容月怀着一份慈悯的心,所以可以对她的心有旁属不管不问;也可以对旁人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甚至可以在成亲之后就住回了军营之中,将整个家留给慕容月私会情郎。

同病相怜之叹,他委实不愿看到这世上再多一个伤心之人。

唯一令他久久不能释怀的,是慕容月在拜堂之时,在盖头之下清清楚楚地辱骂。慕容月自小被宠溺长大,难免性情骄横,但如此的失礼,显然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卑贱的南蛮子!”那句话,脆生生地自艳如晚霞的盖头下传出。慕容月毕竟长久地生活在庭院之中,只当汉人便尽是南方之人。她自幼就听惯了这般的辱骂,万万料不到叔父竟会强令她嫁给这种低鄙的“族类”。皇命难抗是真,她却一早就存了心思不让未来的丈夫好看。

李穆然一字一字听得真切,心中不禁勃然大怒,但他城府极深,故而脸色不变,只是身子因震怒而不可抑制地颤抖。

站在一旁的媒人略略有点尴尬,但想到皇命赐婚,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高喊出那“三拜”。

“喀喀”两声轻响,在场宾客无不动容。

“三拜”过后,另须跪接圣旨。然而,李穆然跪下的一瞬,膝盖上覆满了真气,竟生生将厚厚的青砖震碎。

后来入了洞房,交杯酒竟是谁都不肯喝上一口。两人相见如仇,李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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