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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水主藏-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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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穆然睨了他一眼,斜跨了一步,正挡在他与冬水之间。他打心底看不起这偏将,但念及同染“当归”之毒,到底还是留了三分情面,当下勉强平息了心中怒火,道:“既然如此,便由我做东,咱们找家茶馆叙话。”言罢,一手揽了冬水,另一手则提着石唐兆,大步离去。

其时天已墨黑,李穆然带着二人转了几条巷道,眼见前方是一处业已破败的茶寮,当即着手一丢,登时将石唐兆惯在一张长凳之上。

“此处左右没人,究竟怎么,你大可直言。”李穆然挽着冬水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那凳上的中年男子。石唐兆被这一惯,胸口正撞在长凳一旁的木桌棱上,抚着胸口大喘了好几口气,方坐稳了身子,转头一瞥,正撞见李穆然清冷绝然的目光。

往昔未中蛊毒时,石唐兆也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若遇上李穆然这般强逼,势必要与之拼个鱼死网破;然而如今受毒蛊惑,他竟而生生将一身的血性磨作了奴骨,一见李穆然发威,先自一个打晃,从长凳上顺势跪在了地上,再没半分大将风骨。

“李将军,您老菩萨心肠,便请您和圣上讨个好,赐我一个死罪吧。”他三跪九叩地,行了大礼,但方方说完这句话,陡然间身子一震,又忙不迭地摇起头来,“不不不,不要死,不要死。我只要那解药,只要解药就好。”

他说到“解药”二字时,面容扭曲在一处,双眼暴出血丝,竟透露出至死不休的恨意来,但他口中满是缠绵悱恻,却尽是恋恋不舍。

这般的爱恨交织,当真是匪夷所思,纵然博闻强识如李穆然二人,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不成,是那三月一次的解药里又有玄机?”李穆然隐隐约约觉出此事背后又有着什么阴谋,看石唐兆的惨象,不禁心下黯然。难道自己以后,也会沦落至此么?那倒真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他深知那一次便可清除所有毒素的解药定被慕容垂藏得极为隐秘,是以那胡氏郎中去拿的,只能是三月一次的解药。他自忖有了此药后,便可自行服用,等上三年时间炼制成了真正解药,就是大功告成。孰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见了石唐兆后,方知那一切皆属虚幻,委实是痴心妄想,一场空空呐。

他便这么怔怔地看着石唐兆朝己磕头,直磕到了满头乌青甚至冒出血来,也不知制止。一旁冬水早看出不对,静思片刻后,忽地探手去握住了他的手,道:“穆然,不管怎样,我总陪着你就是。”

闻听此言,李穆然眼神流动,到底回过了心思。“是了,只要有冬儿在身边,还有什么苦受不过呢?”他寻思着,缓缓露出了笑容,向前稍稍欠身,说道:“唐兆兄,你这么拜我,不怕兄弟折寿么?”言罢伸手一拂,但见地上烟尘氤氲,一股气力自下而上,登时将石唐兆稳稳托住。

石唐兆见他不许自己再拜,一心认作他不肯帮忙,心头一场气逆无从发泄,当即大剌剌坐在地上,气得“哇哇”大叫。一时间,他丑态尽出,哪里还是那叱咤风云的阵前将员,分明便是街头上撒泼耍赖的地痞混混。

那声音沙哑无比,堪与乌鸦鸣叫一争高低,冬水听得直皱眉头,但听他叫得凄厉,还是不禁心软下来,遂柔声问道:“石将军,那解药究竟怎么了呢?”

石唐兆此时已失了分寸,对她的问话竟不理不睬,只知一味哀号。所幸四围尽是早已关门的店铺,否则定会引人来瞧热闹。

李穆然见他无理取闹,渐感不耐烦,终于怒喝一声,陡然伸手一拍,顿将身边一张木桌震了个粉碎:“姓石的,你若还算个男子汉,便早早自裁了事!若只会在这里耍无赖手段,趁早给爷滚开!”

“有胆子就杀了老子!你小子靠着卖身才当了这个大将,就不算耍无赖手段了?谁不晓得慕容月在家里偷……”石唐兆恍如迷了心智,竟而没头没脑地讥笑起李穆然,然而后一句话还未说完,蓦然间脖子一凉,已被一柄明晃晃的长剑架上。

“你再多说一个字看看。”李穆然面色凛如寒霜,浑身上下杀气蒸腾,仿佛阎王降世,修罗现身,可见确是动了真怒。

石唐兆本是有意相讥,好借李穆然的手给自己一个了断,不想一见真章,心中兀然间充满了畏惧害怕,身不由己地缩作一团,颤声乞求道:“将军,是小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您老宰相肚里能撑船,万万犯不着和小人计较。”边说着,边干笑着轻轻挪开了剑锋。

这一下变脸兔起鹄落,着实出乎意料。李穆然一时间气也不是,恨也不是,怔了怔,终究冷笑一声,道:“杀你?没地污了我的手。”语毕翻腕提肘,长剑倏然回鞘。

“你这人太过可恶,便是穆然杀了你,我也不帮你。”冬水在旁也动了肝火,见石唐兆一脸的嬉皮笑脸,不自禁地心起鄙夷,见他不再发狂,遂开口又问道,“那解药究竟怎么?你要不说,穆然不杀你,我也杀了你!”她心无杀人意,但值此非常之时,更兼看出这男子怕死怕得要死,便也装模作样,抽出剑来恐吓威胁。

果不其然,石唐兆见她也凶神恶煞起来,立时抖如筛糠,什么都招了。原来,那三月一次的蛊毒解药虽然有效,但却另有自身奇毒。石唐兆说不清解药成分,只知每次服罢,眼前便仙云缭绕,浑身上下舒泰万分,轻飘飘地便似浮在空中做了神仙。这极乐之境让他千万分地割舍不下,却不知暗暗已中了圈套。细细算来,近些时日尚未到那三月的时限,但浑身上下已难受得紧,他一心想着那解药,腆颜去问慕容垂乞要,却被御前侍卫一顿好打,给赶将出来。他捱不住那药瘾,也曾想着自我了断,然而转念一想到服药后的奇效,登时好不容易攒起的胆子尽皆散去,再不敢轻谈“死”字。心中郁闷之下,只得天天来青楼之中买醉沉湎。

“与你一起的刘大人,元将军他们呢?也都和你一样么?”李穆然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知慕容垂心狠手辣,却也料不到他竟设下如此阴毒之局。

“都一样,一样呐。”石唐兆悲从中来,不由得复是一番哭天抹泪。

李穆然听到此处,绕是平日间城府深沉,终究再沉不住气。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石唐兆,忽然说了一声:“告辞。”便怔怔地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向自家府邸。

“穆然,总有法子的。”冬水看他意气消沉,忙陪在他身边,柔声安慰。

李穆然并不答话,只是微微地苦笑着,闷头向前走去。一时间,他心乱如麻,明知还有机会去盗那“青蛇胆、毒菌顶、雪莲蕊”炼制的真解药,却委实再无心力去想法子。他宁死也不愿向石唐兆那般自甘堕落,然而他又何尝不怕死呢?更何况,即使中毒至此,这些日子有冬水相伴,实在是比之以往好去太多,他又何尝就舍得放弃?

再者,即便他抓了拓跋奂去要挟慕容月,慕容垂又怎会乖乖听话呢?思来想去,自己都是一败涂地,再无挽回余力。

但若自己死了,冬水要怎么办呢?难不成,当真是殉了自己么?

他心如刀绞,只觉眼中一涩,似有泪水便要夺眶而出。

倘若叫石唐兆看到这个熊样子,恐怕连他都要笑话了。李穆然心头一凛,忙扬起头来,佯装看月。但觉着眼中温润,心头酸楚,然而终究是没有落下泪来。

冬水见他兀然间止了步子,也随之驻步,继而轻声问道:“穆然,你还好么?”

“没什么。”李穆然强笑两声,侧过头来。见冬水眼波流动,目光中流露出殷殷关切之情,他心中又是一震,当即摇了摇头,已自打定了主意:他万万不能让冬水为己而死。

怕只怕,慕容垂已知冬水与他乃是一伙,既然不肯放过他,自然也不肯放过冬水。若是如此,他再没别的法子,惟有与之拼个玉石尽焚,哪怕生受千刀万剐,也要护了心爱的女子平安离去。

念及冬水的安危,他终于稳回了心绪,细细反思石唐兆那句话的前前后后。

“怎么连他,也不知晓我中了‘当归’毒呢?”骤然间,他眼前一亮,但转即又陷入谜团重重。按理说,慕容垂对于中毒之人的消息并不封锁,意在“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初始在城门遇见的那几名校官偏将职位不高,不晓得也可说得通,但石唐兆毕竟上得金銮宝殿,怎么也会毫不知情?

慕容垂究竟有着怎样的理由,一定要对他中毒一事讳莫如深?

霎时间,李穆然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隐隐地,他觉着若能解开这道谜题,那解毒一事,便是水到渠成,易如反掌。

他心中有了七八分的数,抬头正看见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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