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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有设备颇为完善的官舍,接待过往的官员,与接待驿卒、官差的次等馆舍,中间隔了一座公廨和一座院子,两者不相往来。
至于非官方人士,或者没有过境文凭的官吏差役,这种大驿概不招待。
因此,官船主人所雇的随行人员,只能住在船上,可以前往驿馆走动,不能住宿。
天一黑,官船戒备加强了。
按理,主人已在驿站的官舍安顿,船上只留下不重要的人员,无需加强戒备的。
二更天,站在前舱警戒的两名大汉,十分警觉地监视着船上船下,留意码头是否有可疑的人接近,刀隐肘后随时皆可能挥出,足以处理任何突发的变故。
正是涨潮的时光,船已高出码头很多,跳板呈陡落的倾斜,码头上如果有陌生人活动,居高临下看得真切,陌生人想跳上来也非易事。
邻船的船只,悄然鱼贯爬上几个穿了水靠,戴了灰色头罩,只露双目的人。水色浑浊,人在水中,船上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片刻间,便控制了本来只留了几个船夫的邻船,没发出异样声息,举动轻灵敏捷,办事快速俐落。
两个人悄然爬行至前舱前,利用船舷障身,接近了官船的船头,官船的两个警卫一无所知。
两黑影屏息等候机会,等候两警卫暴露背部。
久久,三更将尽。
终于,机会来了,耐心获得报酬,两个换班片刻的警卫,同时背向着邻船。
两把飞刀飞旋而出,黑影也随后飞跃超越船舷。
黑夜中,飞刀认位奇准,飞旋的计算更为精确,凶猛地贯入骨缝,插入心坎要害。
两警卫嗯了一声,身形一晃,两黑影已飞扑而上,上勒喉下接刀,挟住了警卫往河下丢。
几艘邻船的舱面,已先一步被几个从水中登上的人有效地控制住了,没有在舱面活动的人。夜已深,船夫们早就睡了。
足有十余人之多,悄然入舱。不久之后,所有的人悄然撤走,由水中撤走的,没惊动邻船,神不知鬼不觉,做得干静俐落。
唯一留下的痕迹,是走动时留下的水渍。
破晓时分,悦来客栈只有早起的店伙忙碌,偶或有三两个急需赶船的旅客走动,其他旅客还在好梦正甜,不知店中有了变故。
十余名青衣人,飞檐走壁直入中枢,以第三进东客院为中心,从四面八方的瓦面接近,迅速地完成包围,堵住了张文季的小客房。
张文季五更初就起床了,他练功练得十分辛勤,真正起五更睡半夜,风雨不改从不间断。
他必须近一步探索苦练,以便进窥返虚的堂奥。内心中,他仍然向往深造,正式拜师多花三四年岁月,更上一层,以竟全功。
但心田深处的另一种呼喊,却引导他步入尘世体会人生。
没有明师指导,他仍然发愤探索。
当屋顶有人出现时,他已经知道不寻常的事故发生了,天快亮了,怎么有人上屋?决不会是笨贼,贼活动的时间已经消逝了。
想起白昼发生的事故,他油然升起戒心。
那个坏剑客,很可能纠合武功更高明的人,前来行凶雪耻,武林人寻仇报复平常得很。
将重要物品塞入百宝囊,他静候变化。
从后进上房接近的三个人,碰上了唯一的意外。
这一带全是雅致的上房,每两三间上房就有一座小小院子,让有眷的旅客活动。
小院子里也有早起练功的人,两个人正在活动手脚。
“我上去看看。”其中一个说,双手一抖,不利用双脚的弹力,竟然像飞鸟振翅一样,升上了丈六高的檐口,恰好挡住轻灵地接近的三个黑影。
“天亮了,你们还在屋顶上来来去去,累不累呀?”这人用嘲弄性的口吻说,正是那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少女一行八人的主事。
“没你的事。”三黑影倏然止步,看清中年人升上瓦面的怪异身法,大感惊骇。
“是吗,诸位在我住的客房上面来来去去,没我的事?客房有女眷,我能不防着一点吗?如果诸位不交代清楚,那就是我的事了。”
“他们最好能说出,让咱们信服的理由。”另一人也上来了,是个身材特别魁梧的中年大汉。
“丹徒捕房的乾坤一钩。”为首的黑影拍拍腰间的分水匣,“带人来客店捉钦犯,阁下贵姓?”
“钦犯?”中年人吃了一惊,“什么钦犯?”
“钦差姜御史派人送京献给皇上的金符宝箓及祀天的奇珍,昨晚在驿站的官船被劫,护送的人除了住在驿馆保护专使的人以外,在船上看守金符宝箓以及奇珍的十二个人全被杀死,宝物失踪。”
那时的嘉靖皇帝,想学秦始皇,对修仙长生特别感兴趣,不但对神仙特别虔诚,他自己也自封为:“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加号“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中孝帝君”,再号“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录统三元征应玉虚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
那些奉诏祭天的大臣们念皇帝的圣号,保证如果晚上不练上千百篇,届时一定念不出来,罪该杀头充军。
够荒唐吧?这就是那时的嘉靖皇帝。
他的前一个皇帝正德,自封为大将军朱寿,已经贻笑天下了,他更为荒谬绝伦。
他派了两个钦差,到天下各地寻找神仙、异人、仙符、仙画……当然包括各种灵异的珍宝。
这两个钦差,是御史姜敬和王大任。
他们自己不带金银,可在天下各府州向地方官调支。找到神仙异人仙符仙书或灵异的珍宝,包括尺大的灵芝、白龟、白鹿等等,立即派专使送往京师。
原来,驿馆码头的官船是专使押送宝物的钦差专船。
镇江府的附廓是丹徒县,丹徒县的捕房管府城外的治安,京口就是城外丹徒捕房的管区。
乾坤一钩尚家康,是丹徒的名捕头,用分水钩捉人,钩到人倒十分了得。
钦犯两字,会把人的胆吓破,不管是与不是,沾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说我们是钦犯?”中年人沉声问,心中却暗暗叫苦。
“钦犯已在监视下。”乾坤一钩是有名的铁捕,为人公正,深获地方人士好评,从不乱入人罪,“诸位的轻功十分高明,尚某请教。”
巡捕请教,那是不怎么妙的事,口头上虽然客气,骨子里的意思是:我要查你的底。
中年人还来不及回答,魁梧大汉却干咳了一声。
“江海滔滔,五湖浩浩。”魁梧大汉沉声说,“我,老三孙玄。”
乾坤一钩也吃了一惊,呼出一口长气。
“尚羲八将的三爷?”乾坤一钩沉着地问。
“正是区区在下。”
“打扰了,孙三爷,请不要出来。”
“好吧,尚兄请公便。”
乾坤一钩与两同伴抱拳一礼,匆匆走了。
两人跳下院子,上房内出来了中年美妇与少女。
“莫明其妙。”中年人说,“钦犯会躲在这间客店,等他们来捉?”
“的确不合情理。”中年美妇说,大概已经把屋顶上打交道的事听得一清二楚。
“劫了船,杀死了护送的十二名高手,那需要多少武功高明的人手?”中年人有条理地分析,“这里距驿站码头,两三百步咫尺之遥,劫了宝不远走高飞,反而跑来这里藏匿,这些劫匪未免太笨了吧?”
“我们去看看。”孙三爷跃然欲动。
“不行。”中年人说,“咱们已经答应了乾坤一钩,他是个大好人,咱们不能妨碍他办案,何况咱们尚义小筑不过问官家的事。”
“不合情理的事,少管为妙。”中年美妇反对干预,“我担心的是,弄不好把我们也拖进去,沾上这种事,等于是沾上了瘟神。”
“唔!的确可虑。”孙三爷这才知道情势不妙。
“咱们关上门歇息吧,事不关己不劳心。”中年人的话,透露出不安的成分。
包围已成,只等天亮发动。
天一亮,钦犯就走不了啦!
张文季不是傻瓜,当然知道天一亮,受到大批武功高强的人围攻,情势必定极为恶劣。
他已经知道外面来了不少人,屋上地面总数超出二十大关,显然是冲他而来的,也必定是流云剑客纠集的武功更高明同伴。
门闩已断,他用长凳顶住门。
房中漆黑,他轻轻扳起长凳,猛地拉开房门,将拖来的木桌向外一丢。
果然立即引起强烈的反应,埋伏在外的几个黑影,不假思索地同时飞跃而上。
他双手分握凳头,一声长笑疾冲而出,四条凳脚风雷俱发,有如虎入羊群。
打了再说,长凳正是应付围殴的趁手兵刃。
屋上埋伏的人也纷纷下跳,捉钦犯的喊声震耳。
长凳两冲错,把五个用刀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