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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公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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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她走了大半夜,才找到一家未打烊的客栈,把她安顿下来。

等醒来她口口声声喊他恩人,并咬牙切齿地把石波清这个名字骂了个够。他也不做辩解,只是宽容地望着她,还时不时附合两句。直到他把她送回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英俊的让她感觉快乐的恩人就是石波清那个恶人。

所以他一看见她,就想笑。在他心目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懵懵懂懂的,纯真可爱却又傻傻的丫头。

而她看到他,就忍不住笑。没有缘由的,没有理由的想笑。

如果说他把她从苏州“救”回家,那时她对他只是隐隐有一点好感的话。那么那一次,镖局押运的红货突然失踪了一半,可吓坏了人。爹爹急得团团转,象热锅上的蚂蚁,却毫无办法,一筹莫展。

海天剑派曾经光耀一时,但到了徐桥径这一代已经门庭败落,只剩镖局这一点基业了。这次丢失的红货若寻不回来,海天镖局只怕也要关门闭户了。

只是他突然出现,居然对别人查看了千百遍依然毫无头绪的痕迹里看出了蹊跷,一举侦破此案,居然是镖局内的镖师监守自盗。

经此一事,她对石波清已不仅仅是好感,而是情愫深种了。

哪一个少女不希望自己的郎君有才有貌,智勇双全?

两人正脉脉相望,却从中间挤进一个脑袋来,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瞪圆了眼睛硬生生隔开两人,指着城门楼,大叫道:“小姐,快看,那面大旗真威风!”

乌云压城,狂风烈烈,城头的大旗随风招展,确是可观。

可徐江鸥现在要看的哪是什么大旗,随手便将他推开。

她只觉得真是扫兴,败兴。

她没察觉那少年眸子里的失望,还有浓浓的酸意。

石波清却笑了,他也是从年少轻狂的时代走过来的,他了解那情窦初开的依恋。

他有心化解这难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一挺胸,刚要开口。

徐江鸥却根本不给他机会,一把挽住石波清的胳膊,道:“不要理他,他不过是镖局新进来的一个小马倌。”

她有很多话要对石波清述说,哪有时间理睬他。

少年很是不甘地叫道:“马倌也有名字的,我姓马,我叫马飞。喂,你们有没有听见?”

根本没有人听,一行人早热热闹闹拥进城去。

只留下他一脸的失落。

接风宴是在大厅里摆上的,按照杨空念的想法,连启云既然受了伤,今晚想必是不会再遇袭的,大家皆都辛苦多日,今天也正好放松一下。

酒过三巡,付云鼓忽然站起来,道:“徐镖主,我幼时便听闻海天剑法的神奇,今日有幸见到先生,能否请徐镖主舞剑助兴,让我等一睹天下第一剑法的风釆。”

让客人舞剑,原本有些不敬。只是他原本就是一个武夫,自然不太把什么礼节规矩放在眼里。武林之中,视武技如命的武痴大有人在,海天剑法从来就被武林人视为瑰宝,想瞻仰的人却不止付云鼓一个。

众目睽睽下,徐桥径也难以推辞。随手拔出长剑,朗声道:“我这人生来愚笨,学这海天剑法多年,却没有悟得精髓。今日就献丑,博君一笑。”

他舞动长剑,海天剑法八招五十六式一气呵成。剑光纷飞处,时而如惊鸥戏浪,时而若云霞掠影,时而凝重如山,时而绵长似浪,端的好看。

舞完,一片掌声。

付云鼓却在皱眉。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海天剑法虽然舞动起来流光溢彩,绚丽异常,可难免华丽在外,华而不实。

他不敢说自己绝对可以打败徐桥径,但真正对战起来,恐怕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如果传说中的海天剑法真是如此不济,那当年徐雪明又是怎么倚仗海天剑,独步江湖的呢?

难道真如传言中所说的,海天剑法早就失传了?

又或者徐桥径并没把这杨知州当作朋友,故意隐藏了实力?

无论怎么说,这都不是件好事。

杨空念一介书生,原本就不懂什么武功,见徐桥径剑法飘逸,早就陶然,连声道好。只是不经意间,目光掠过付云鼓,见他脸色阴郁,心里不禁一沉。

石波清这时候却没在屋里,院子里虽没有美酒,却有佳人。坐拥佳人,听那黄莺燕语,吐气兰香,就算没有酒,人也醉了。

他和她并肩坐在假山旁,正听徐江鸥述说别后相思,忽听一声咳嗽。

不是两人愚笨,只是恋爱中的男女,他们眼中的世界只有彼此,对外界的反应难免有些迟钝。

没想到院子里还有人。

院子里有人,一个醉醺醺的少年。

他吓了徐江鸥一跳。待她看清对方是谁,顿时勃然大怒:“谁叫你喝酒的?小小年纪便不学好!”

马飞摇摇晃晃站住,脸色赤红一片,直盯着徐江鸥的俏脸,结结巴巴道:“小姐,我只是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我听说酒能壮胆,才……”

徐江鸥和意中人聊得好好的,忽然中间多出一个讨厌鬼,心里自然不爽快。瞪着眼,道:“我和你有话说吗?你的话,谁要听?”

她的话已经说得很绝了。任何人都可以听出她的意思。

可她忘了,马飞已经醉了,一个醉酒的人,头脑难免会糊涂,也不知他究竟听没听见徐汇鸥的话,自顾说道:“我的心里很难受……,我想和小姐聊聊。”

徐江鸥脸都青了,捂住耳朵,跺脚道:“走开啦,小马倌。不要以为我平日待你好,就可以胡作非为。”

“哦。”马飞狠狠摇摇头,想让僵硬的舌头听话一点:“你不想聊天啊,那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徐江鸥一翻白眼,道:“我们在看星星好不好,你管得着吗?”

“那我就陪你看星星好了。”马飞死皮赖脸地往两人中间一挤。

石波清苦笑。女人似花,男人似蝶,这个小马倌显然就是一只被花香引来的蝶了。

他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故意搅局。

可面对这样一个孩子,你又能怎样?

是以粗鲁来应对幼稚,把他暴打一顿?

还是以博学来对抗天真,把他狠狠辱嘲一番?

石波清的方法很简单,他走。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当然,他是把徐江鸥一起带走。

走进大厅的时候,他和一个上酒的下人擦身而过。

他忽然觉得不对,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他可以肯定这是血腥气。

一个下人身上怎么会有血?

大厅里酒意正酣,这个时候通常是人最大意的时候。

“站住。”石波清忽然一声暴喝,一式擒拿手便去锁那下人的臂膀。那人的身手竟十分矫健,侧身避过。

只是石波清这一招却是虚的,脚下一晃,勾住那下人的脚踝。那人正欲奔逃,被这一绊顿时跌倒。

石波清踏住这人胸膛,叫道:“他送的酒是哪一坛?”

酒是才开封的状元红,付云鼓正欲给杨空念斟上,听这一言,顿时一凛。

徐桥径行走江湖多年,为人及是谨慎小心,随身携带着银针。这时拿出一根,探进酒里试了试,脸色大变。

银针竟呈黑色。

酒,不是兵刃,却可杀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连启云不会出手时,他居然不动声色动了手,毒手。

众人皆冷汗淋漓,这一坛酒要饮下去,恐怕大厅之内难有几个活口。

石波清脚下一用力,喝问:“今夜你们来了几个人?”

却无回答,亦无反应。

石波清再看,那人却已经死了。他的右手中指指甲留得极长,指甲里尚未一些白色的粉末,在众人查酒时,他便抠破皮肤,毒入血脉,竟是顷刻之间就死了。

徐江鸥忍不住好奇道:“石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杨府的人?难道这杨府上下你都识得?”

石波清苦笑:“州府上下几百人,我怎能一一识得?我进门时闻见这人身上隐隐有血腥气,初时还以为是府中的厨子,屠宰鸭鹅时误伤了手。只是再看,发现这人身服与衣材极为不谐。杨府再穷,也不至于连下人的衣服也配置不起。我这才起了疑心。”

他俯下身,指着那尸体胸前的一片油渍,道:“这必是杀手拧断真正下人的颈骨时,滴落的血迹。只是他怕被人看见,故意涂上菜渍,以做掩盖。殊不知欲盖弥彰,盛宴之时难免衣服上会溅上几星鸡鸭血迹,他不掩盖倒好,一掩盖,反而更让人想到他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空念听他层层分解,竟从细微处看出如此多的蛛丝马迹,不禁暗自赞叹。其实易容术再高明,也不过是铺助之术,石家真正厉害的,却是他们的心智。

杨空念吩咐下去:“看来连启云若不得手誓不罢休,今夜仍要加强巡逻,以备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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