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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中国纪实文学文库-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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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兆迹,没有生之留恋,也就没有死前之徘徊,273粒鲁米那几乎是一口气吞下去的,这是足以使几个人毙命的剂量。好在他姐姐及时发现了,又及时地送去了医院。他拉着母亲冰一般的手,跟在担架后面。一路上神色复杂的眼睛围追不舍:有同情,有悲悯,但更有轻蔑、快意、满足与不甚满足……他没有回头,一步步镇定地走着,似乎前方就是尽头——人的世界的尽头,到了那里,他将永远不再回来,哪怕是要化作几缕轻烟、一阵松风,他也要永远地活在一个音乐的世界里…… 
  他登上江轮,再是火车,又是汽车。在罐头盒般的车体里压缩了十二个小时,他像是吐一口痰被吐在了一个名叫胡集的小站。一个沙着嗓子、黧黑、枯瘦的小妇人走上前来,领着他走过一片又一片了无生气、薯叶摇瑟的荒土岗。他难以置信这竟是先他而来的姐姐。进村后姐姐“嚓”地划着一根火柴,一朵颤抖的小火苗默默地告诉了他一切:裂着缝的泥墙,片片剥落的棚顶,遮着塑料布的窗户,得屈成个虾腰才进得来的矮门……不知怎地,那小火苗突然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星星火炬。对了,那是在上海市少年宫,他和姐姐学跳芭蕾舞:纱裙、大蝴蝶结。清亮的眸子,宛如一枝带雨的梨花;腾挪的双腿,好似檐下剪春的紫燕;轻盈摆动的两臂,恰如湖风徐来时荷花那舒展的杏黄色花蕊……他几乎失声叫道:姐姐,姐姐,这才是我亲爱的姐姐啊!姐姐端上了一盘馍,这是房东大爷大妈特为他的到来而做的,掺着麸子和秕糠,粗糙得像是沙子捏成的,他咽不下。他注意到姐姐拿馍的右臂上露出的一道道伤疤。此时,他还不明白童年与自己耳鬓厮磨的姐姐,现在怎么能几乎毫无怨尤的接受这块土地的贫瘠与荒蛮,正像眼前她正默默地咽下那发黑的粗馍…… 
  后来他回到上海,在工厂找到了工作。尽管天不亮他就要离家,因为去厂里有十里路的奔波;尽管上班八个小时他得像根木桩似地站在打浆池边,灰尘涌进鼻子,涌进耳朵,涌进每一个毛孔,下班时一个人就像是刚从灰堆里爬出来似的;可只要回到家,一洗完澡,他就要走去西墙下的钢琴边,发疯似地练着琴,五指犹如水浪般永不疲倦的波动着。眼神,形形色色的眼神:阴郁,痴醉,嫉愤,迷茫,憧憬……在琴键上雨点般抛撒着,弧光般跳跃着,舟筏般起伏着。这里有令人窘惊的发泄,也有一往情深的寄托,还有精卫填海似的追求。几年之内,他攻下了巴赫、莫扎特、贝多芬等古典大师众多的作品。从1968年到1978年,他报考文艺团体二十多次,总政、长影、南京部队、广州部队……几乎每一次,考官们都像是从千年墓穴里挖出了一颗还能绽蕾吐香的古莲子般兴奋。然而每一次,他那刚刚萌生几许毛茸茸绿意的希望,又被一阵暴雨给劈头盖脑地摧残了! 
  魔鬼追逐过他,魔鬼也塑造了他。他不再那么容易冲动了,他终于明白了生活将一个扎大蝴蝶结、跳芭蕾的少女变成一个黝黑、枯瘦的少妇的严酷力量。他取了这严酷,用一块牛皮将自己血口拉碴的心给结结实实包裹了起来,以致于1978年,现在他所在的音乐学院来上海招生,在四百多名考生里最后录取了五名之时,他竟然不去看榜。 
  “有你呀,孩子……”他母亲泪眼滢滢,喃喃道。 
  上帝青睐了他。 
  由于他学音乐的条件得天独厚,四岁便学钢琴,接触的音乐文献比任何同学都要多,一进校他就是高材生。奏鸣套曲繁复的结构,对别人好似北京迷宫般的大小胡同,对他则似在金秋十月的长安街上潇洒、恬适地散步。他手里像攥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丝线,历史与生活在他的心灵上曾有过怎样的沉思和躁动,他就能据此织出怎样的音符和色调……他是学院里名冠京华的四大才于之一,其他三位渐渐又调了一拨,而他的才华与成就则始终被牢牢铆住。 
  他的取材于琴曲《广陵散》的大提琴曲《中国之诗》,别致新颖,“像是于嵇康式的洒脱之中揉进了黄河流域百姓那含而不露的机智”。这只曲子获著名俄罗斯作曲家亚历山大·齐尔品之遗孀主办的东方弦乐比赛大提琴作品一等奖。 
  1982年,香港交响乐团和唱片公司向国内征集作品,讲定由日本著名小提琴家西崎重子演奏。他拿出了《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在灵魂的大痛苦、大不安之后,他已经能相当平静甚至面带微笑地俯视1956年至1976年中国的大地。因此这协奏曲里溢透一种俯视困难、超拔苦难的高贵气息,令人颤栗,又令人沉迷,令人凄婉,又令人向往……接受过世界上多少著名作曲家作品的西崎重子,这回接过他的作品时,诚实地、不无遗憾地说道:“要演奏它太难了……” 
  1984年,他代表中国作曲家参加在悉尼举行的亚太地区音乐节,他的《西江月——为小型乐队及打击乐而作》由新西兰国家交响乐队首演。总谱的扉页上,他写了这样一句提示:“人的内心与宏观世界的交流及生活中的诗意。”曲终,日本著名作曲家服部公一第一个跑到他的身边,称赞道:“你的音乐很充实,有坚实感,发自内心。我很惊讶,我第一次听到中国有这种作品。”来自台湾的众多作曲家们,一改对大陆代表团的冷漠态度,首席代表许常惠先生走过来热情地说:“想不到你们派了这么年轻的作曲家来开会,由此看出你们那边情况很好。”另一位代表告诉他:“听了你的作品,我对大陆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用这宏扬于世界乐坛的音符在人们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 
  1985年12月11日,他的作品音乐会在北京举行。他推出了一部最新作品《地平线》,这是一部包含管弦乐队与人声的单乐章交响作品,由中央乐团交响乐队演奏,黎信昌、胡晓平担任人声演唱。这是他创作风格的一次重大突破,即使是不懂交响乐的人,也能感到它那扑面而来的宏大、洒脱的气势,豁达、明朗的情愫。听过这部作品的戴晴作过这样的描述:耳朵里“触到的一切皆是生命:黎明前的暗夜,暗夜下静谧的原野,原野的野蛮和她蕴含的生机,第一片颤抖的曙色,曙色漫上天际时大地的骚动……大鹏来了,来自遥远的天际,象征了世间万物不可亵渎的自由与高贵;接着是天地间的苏醒,出现了亲切的劳动的节奏;一片澄明之中,大阳磅礴而出,草木繁盛,五谷丰登,田野山河如美丽的新娘……”一向苛求于他专业与做人的父亲,这次来信评介道:“《地平线》是你开始真正成熟的标志。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压抑的心情,小我的牵挂,在这部作品中完全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宏观的构思、豪迈的气势与哲理性的思考……” 
  上帝青睐了他。不,上帝就在他心里。 
  他相当自信,且又坦率,坦率到咄咄逼人。他告诉我们:“音乐不像文学、绘画,现在文学界、美术界新人还是挺多的,在作曲这个领域,我敢说再过二十年,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出类拔萃的人才来超过我们几个。我们学院是中国音乐界的最高学府了,可从一年级至五年级我接触下来,要出特别出类拔萃的人才很难,我深信,我就是出去十年、二十年,回来之后,我的光芒还是不会减弱……” 
  他拥有上帝。但在中国,在相当一部分人里,要服膺于某个专门领域里的“上帝”,比服膺于权势的“上帝”、金钱的“上帝”难得多。他拥有上帝,上帝却无法保证他享有天国般的宁静…… 
  在他的那次作品音乐会上,一位音乐界的知名人士上台讲了话。讲话非常吝啬,“我们希望支持我们的青年作曲者……”吝啬到就是不肯吐出一个“青年作曲家”来。音乐会结束时,中国新闻社的一位记者采访此公:“今天,学院的四大才子的最后一个都开完了音乐会,请问您有什么感想?”答曰:“什么四大才子?我不知道这个事情,这是一个很俗的说法……”记者为之愕然。 
  去年评定职称,他的专业成就有声有色地摆在那里。论教学,他教的是作曲系的主课,是作曲系历史上第一个本科毕业生教本科的人。他教的学生,在去年全国音乐创作比赛中获得第一名,正式参赛的作品便有八十八首,一等奖仅有两名……结果,别说破格提拔,他连讲师也没评上。在四川音乐学院,一位影响尚不及他的青年教师,今年评了副教授;而他,今年第一批名单里仍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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